慕淮侧脸用下巴蹭了蹭晏娇毛茸茸的头顶继续说，“皇上发了很大的脾气，他说我是不孝子，没有将他当成父皇，他说我无情冷血一点也不像我母妃，他说早知道我这么不听话还不如当初死在外头……”
话还没有说完，晏娇就已经听不下去了，生气地坐直了身子想要说些什么，话语都已经到了喉咙间还没等说出口，慕淮按着她的后脖颈又将人压了回去。
“无所谓，他怎么说我都不在乎，我有了大小姐就已经很幸运了，我很感激能够遇见你也很感激当初进了晏府。”
“在外面流浪的那些年，我无数次想过死亡，那时候死亡对我来说是种解脱，无穷无尽地追杀，陷害，吃饱穿暖都是妄想，我睡过破旧的寺庙躺过满是老鼠的草堆，娇娇，你知道嘛在没有进晏府之前我甚至喝过人血，那是我的奶娘，唯一记得母妃的人。”
“那天好大的雨，雨大到就连青蛙老鼠都失去了踪影，我们饿了很久，那瞬间我真认为自己会死，可她，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甚至有些痴傻的女人却义无反顾就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拿着满是锈的刀子划伤了自己的手腕。”
慕淮应该在笑吧，被紧紧按着趴在他肩膀上的晏娇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对方扯动嘴角的弧度。
可这又有什么好笑的，明明悲伤到就连她光是听着都想要哭出来。
“从那以后她就病了，我们走了很远从京城走到太仓，那里是我生母生活过的地方，她拼了命将我送进那里，我被所谓的亲人收留后的第二天，她死了，死在凄冷的冬天，就连一座坟墓都没有，卷了草席子被人扔到了乱葬岗里。”
“我没有办法救她，我就是个累赘无论在哪里，欺负我的人很多，在太仓只有一个人会护着我，他知道我的身份也是从小看着生母长大的老人，他会跟我说很多往事，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他告诉我的，可他毕竟只是个下人，又怎么能护得住我，我被打得腿断了连医治的机会都没有。”
“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我痛苦嚎叫，所有人都在笑，只有他在难过，那天晚上应该是冬天，很冷，他背着我上京，他说要让我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他说只要到了京城我就能过上好日子，可惜……”
慕淮骤然冷笑，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一样，嘲讽地笑着。
后来他没有再说，自从他到了晏府过得是什么日子，没有人比晏娇更清楚。
这刹那，心脏好似被生了锈的钝刀一般一寸一寸地割着伤痕，殷红的血液顺着血管流遍全身，晏娇觉得好冷，紧紧地咬着下唇忍住想要哭的冲动，低着头死死地抱着他。
一遍又一遍艰难地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这声道歉说不清是为了谁，也许只是因为难过到麻木，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没关系的，如果所有的苦难都是为了遇见娇娇，那么我心甘情愿。”
慕淮的表情变得温和了许多，摸着她的头顶摇头。
越是这样晏娇越是难过，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她紧紧地抓着慕淮的肩膀想要安慰的，却连简单的一句别难过都说不出口。
太廉价了，所有的安慰在听到这么悲痛的往事后都太廉价了。
泪水浸湿了肩膀。
仿佛水迹从布料穿过，顺着肩头往下流，流进他心口的位置。
慕淮抱着她，侧着脸用鼻尖摩挲她的脖颈，痴迷地如同病入膏肓的绝症病人一般，病态地亲吻着她的脖子，阴冷的空气，温凉的薄唇，碰触到的那一刻，情不自禁地数不清的疙瘩冒起。
以前的晏娇最讨厌这种暧昧矫情的亲近。
但在此时，拥抱越近越好，凑得越近越好，只有将眼前人记入骨髓之中才能确切地明白他还活着，心在跳动鲜血流淌肌肤温暖地活着。
晏娇回抱着他，一动不动地任由他亲近。
这么乖的大小姐实在太难见到。
温柔到慕淮卑劣地说出埋藏在心底已久的奢望，“晏娇，陪在我身边吧。”
这种时候，晏娇又有什么不能答应，她抽泣着说，“好，我会永远永远地陪着你。”
“不需要永远，只要现在陪在我身边别离开，别留下我一个人就好，”他只要此刻，也只敢奢望此刻，哪怕日后她真得有了喜欢的人也无所谓，她可以离开，只要那时，“我去死就好。”
最后那句话太轻太细微不注意听根本就听不见。
可晏娇离得那么近，又怎么可能听不清，什么去死啊，不需要永远的，实在太奇怪了不是嘛，他不是喜欢自己吗，喜欢就应该占有，为什么连永远都不敢期待呢。
想问的话好多，却问不出口。
晏娇有些难过，她搞不懂慕淮究竟在想什么。
不过也不需要知道，自己那么霸道怎么可能是愿意听别人话的家伙，就算他再不愿意，自己也，“就要永远永远。”
动了的心可不是那么轻而易举就能收回的。
晏娇哭得满脸泪痕，坚强地打起精神来，难怪的事情就应该快点过去，生活必须美好地继续，她粗鲁地用慕淮的衣服擦着眼泪，挺直了腰板，因为坐在他腿上，坐直了的时候好像也很顺利地高了半个头，她耸着鼻子居高临下地说，“我饿了，你要乖乖地陪我吃饭，然后健康地照顾我到老去。”
就算若干年后，两人白发苍苍，这个家伙也别想逃走。
她攥着慕淮的领口，恶狠狠地就像炸毛的小猫，“是你先招惹我的，别想逃开知道嘛，十年后，二十年后，就是五十年六十年，如果我转头时看不见你，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就是死我也要把你挖出来！”
凶狠的告诫藏满了她的情意。
晏娇学不会肉麻地去说喜欢，在她眼里最深情地告白就是相伴到永远。
慕淮抬着头，直白地看着她，墨色的眸子中只剩下眼前这个人的身影，娇嗔的任性的温柔的乖巧的，只有这个人。
稳稳的重量压满了他整个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