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娇微微偏头，厌恶地瞪回去，慕淮垂眸，便悄无声息地将她护在自己手侧。
两人都一言不发，只跟着人流，缓慢地移到前面去。
他身上是浓浓的药味，混杂着丝丝血气，晏娇心口没来由地跳了两下。将要经过城门了，听着那些回纥守卫粗着嗓子捉人盘查，她更是心口剧烈跳动。
慕淮雀却是神色淡淡，或许是痛着，他抿着唇，这会儿浑身的阴厉都收敛了，整个人松弛下来，一眼望过去，只是个文质彬彬的弱不禁风公子。
队伍缓缓前行，眼看着就盘问到了他们前面的一对母女。晏娇心已提到嗓子眼，紧紧攥着，手心里都是一层细汗。便是如此，还是只能咬了咬牙，脸上做出云淡风轻的模样。
待晏娇和慕淮上前时，那几个守城门的兵卫狐疑地盯着两人，紧紧嗓音掺了沙子，用回纥话喝道：“什么人？ ！”
晏娇没有犹豫，正想按先前她准备好的说辞来，却见慕淮已经拉着她到几个回纥兵卫面前，按回纥人的习惯见了礼，又动了动唇，从口中吐出一句回纥话。
那句话很是短，是以他说起来也不怎么生疏。
晏娇和他距离近，这句话便听得清清楚楚。她怔住了。日头太大，晒得整个人都发晕。那句话在耳边炸开，让她一时间什么都听不到，耳边嗡嗡的。
晏娇抬眼去看他，就见小阎王也垂眸望了她一眼，目光温温柔柔，如沐春风。
那几个守卫又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说得太快，慕淮大概是听不懂的，只是附和点头。
晏娇低下头，身旁少年握上她右手，他手心有些凉，让她不觉僵了僵。她立在那儿，耳边还是刚才小阎王应付守卫时说的那句胡话。
那时，小阎王目光落在身旁，温和地说：“这是我夫人。”
晏娇心底好似缠上了一根线，这根线越缠越紧，让她更加堵了，眼眶都酸涨。
她不说话，任由他握着，另一首攥在袖子里。兴许她的表现太反常，守卫们起了疑，狐疑地扫视过来。晏娇终是抬起头来，唇角牵出一抹笑，状似羞赧地稍稍退在少年身侧，用回纥话喃喃道：“官爷，我们是新婚夫妻，我的确是跟着郎君到小叶城去的。”
一只手扯住身前少年宽大的袖子，轻轻摇了摇。
那些官卫又再看了她好几眼，这才放人过去。
直到被慕淮牵着手走出城门洞，她才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远处是矮矮的山峦，绵延不绝。牙帐城的位置处于西漠绿洲之中，等越过这些山峦，就是一片荒漠了。不过总算是险中求生。
晏娇立时抽出了手。对着这样开阔的景致，她长长吐了一口气，心情也开阔一些，不知想到什么，才直直盯着慕淮。
不满道：“刚才怎么不问过我？”
慕淮面无表情：“大小姐不是聪明的么，怎么能想出那般说辞来？”他抿了抿唇，“王城里每一户都登记在册，这么凭空冒出一个哑巴，姐姐猜，会不会被带回去审问？”
晏娇还是不服，“那你大可说我是你的侍女……”
“侍女？”慕淮只定定望着她，“说大小姐这模样是侍女，当真会有人信？”
晏娇不说话，就听他又道，“此地不宜久留，别耽误时辰——”他忽然顿住，温言：“娇娇，我们先赶路。”
身上还是痛的，慕淮脚步缓慢，走一段路便要停下歇一会儿。晏娇原本要搀扶他的，却被他冷冷发落了，也不知他傲娇什么，似是很不情愿被她见到这么没用的时候，一张昳丽的脸始终清冷且倔强。
他走得慢，又不让她靠近。晏娇就只能落在后面，走得比他还慢。
最后眼看着他偏执地独自走着，背影看起来都半死不活了，她还是于心不忍，低叹了一息，跑到前头将他扶住。
无论如何，这厮是为她才变得这么惨兮兮的，要是一不小心死在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那真是被她拿去一条命了。欠他的越来越重，晏娇还不了什么，只能瞻前顾后地照料他，生怕他一不留神就死了，也生怕两人捱不到援军到来。
慕淮身形趔趄了下，下一刻，便被一股力托住——他微微怔住。
少女肌骨如玉，那双手是柔软的，让他想起自己过城门时，胡乱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也是软的。
他略略垂眼。
少女柔软的长发都编成辫子垂在胸前，后颈雪白，小巧的耳垂隐约从乌发里出露。为了扮好一个寻常回纥姑娘，她把所有首饰都取了，寻常那样爱美的一个人，如今如云的墨发上没有一丝点缀。
总叫人觉得缺了什么，亏待了她似的。慕淮不大自在。
唇角抿了抿，慕淮转开眼，望向前面的路。他们再走一会儿，就能走到开阔的岔路口，有两条还是回纥到西州、凉州的茶马道，原本是最快能找到驻军的，可眼下回纥到处搜捕他们，那两条路上，怕是连行经的茶商也要经过重重关卡。
实在是风险太大。
他暗暗思量剩下两条路的距离和凶险。
晏娇以为他是又犯疼才停下来了，不由分说地取过包袱，轻声道：“慕淮，你先歇会儿，吃点东西。”
他看起来面色真的很不好，脆弱到她毫不怀疑自己能一巴掌把他拍死。她是真怕他就这么死了，过会儿就要看他的面色，紧张到都有些神经兮兮。
怕刺激到他，甚至声音也小心翼翼，柔柔的，还从包袱里摸出自己买的包子，亲手递到他眼前。慕淮这道声音拉回思绪，低眼一看。
姑娘家葱白的手指拈着包子，她抬眼，目光盈盈地看着他。
这会儿，倒对他无微不至起来，也不知她怎么忽然转了性子……慕淮想起这双手还是早上为他擦过伤的，心口有些涩然，垂眸问：“你的干粮呢？”
“我还有饼。”晏娇道。
她原本以为西漠这样的地方怎么也比不上盛京丰富的，没想到这儿吃喝玩乐的还挺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