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娇的怒气和戒心一起涌上,驱策着马尽量离这人更远一些。围场宽广,她在树林旁边逡巡,装作在为金城公主寻猎物的模样。
李溯教了一回,这才不经意地抬眼,正好望向那少女的方向。
今日这位晏家大小姐穿了一身利落的胡服,短打飒爽干净,腰上束了革带,让女孩儿的腰肢看起来纤细挺直,这般跨在马背上,乍一眼瞧见,那明媚的面容上都多了几分居高临下的傲气,娇中带刺,格外惹眼。
魏王正耐心教金城公主射箭,这一抬眼,将少女骑在马上的背影收入眼底。这会儿晏娇背对他们,距离已被她刻意拉出一大段路远。
李溯掀起唇角,搭着金城公主的肩膀,迫使她微微动了身子,偏了一些角度,望着那少女,忽然松了手。
“嗖——”的一声,箭矢银亮如雪,寒光一带而过,猛地飞了出去,瞬时钉中晏娇骑着的那匹小红马的马蹄 !
那马顿时应激,引颈长啸一阵,疯了一般超前疾奔而去。
晏娇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惊悸之下,那马已经开始撒腿跑出去,她被马带着往前冲去,天地旋转颠覆的晕眩。
正前方正是金城公主狩猎的那方密林。晏娇死死扯紧缰绳,想将马带到一旁,可这匹马发了疯一般,她完全无法控制,手上力度更加重,那马也更加倔,这样僵持下去,马居然毫无目的、毫无方向地冲向前。
“哥哥 !那马 !……”金城公主失声惊叫。
李溯口中喊了声“不好”,迅速跨上身旁的一匹马,猛追上去。
慕淮从营帐中走出,便遇上慌慌张张跑过来的秦楼。
“公、公子,大小姐她……”
他还未来得及一口气说完,慕淮已将目光放到远处——原先陪着金城公主的世家贵女们不知何因,如今混乱成一团,各个面上都是惊色。金城公主胡乱差人“去追”,声音尖利到百步之外的营帐这边听见。
不用秦楼说,也知发生了什么。
慕淮看了秦楼一眼,秦楼面上都是汗,眉心揉成一团,闭了嘴,再也发不出半个字了。慕淮霎时冰冷了脸,牵过一匹马,翻身上马,几乎是动作一气呵成的,策马追出去。
小红马发了疯一般,凭着一股狠劲往前冲。晏娇心里清楚,倘若这时候从马背上被颠下去,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半身不遂……衡量再三,她只能将缰绳攥得更紧,弯下腰,几乎把整个身子都马背贴在一起。
马往密林越来越深处闯去,晏娇还是没能制止它,只听一声长啸——
将林子里的鸟雀惊得振翅而飞,乌压压一大片压过头顶,在上面投下一片阴翳。
晏娇心底微麻,又觉得有些恐慌。
她的力气耗不过这匹马。已经和这马僵持这么久,偏偏小红马一点速度都不减,反而越来越往密林深处奔去,一个劲往前。前面的林子枝叶更加错综复杂,甚至慢慢让透进来的光都消退不少,显得越发森寒。
谁知道危险往往是雪上加霜的——这林子原本是皇家所属,平日里都又禁卫看守着,现在却不知有哪个缺德的放了个捕兽夹,正在发疯的马不慎踩了上去,痛呼哀嚎一声——
更疯了。
小红马引颈长啸,前蹄高高抬起,前半部分身子整个腾空往身后仰。
晏娇再也无能为力,被这样一颠,不受控地摔下了马。
密林地上除了落叶,都是荆棘一样乱的沙石。
晏娇从马上结结实实地摔下,后肩狠狠一撞,瞬时耳边失明片刻,半边脸都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复苏,随之而来的是深不见底的痛觉。
她抬起眼,这才发现那疯马前面被捕兽夹夹住了,一只后蹄上还插着没拔下来的箭。
怪不得突然发疯——那箭矢太明显了,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存心下的手 !
好在疯马也差不多精疲力尽,放慢了冲向前的速度,却浑身散力似的,在这一片林子里打转。
晏娇看了一会儿,觉得马倒霉,她也倒霉。
她两手撑在地上,想爬起来,可是刚才不知磕到哪儿,这会才一动,脚上痛得不行,只怕是折了。一个人实在动不了,晏娇稍稍往旁边挪过去,靠在一颗歪脖子的松树下,开始思考人生。
这里已经不知道是林子多深的地方了,离一行人驻扎的营帐远到不行,四周更是半点人烟都没有。她这样坐下去,就是热死在这林子里,尸骨被喂了狼,也没人知道。
一想到狼,她又开始发怵。
强迫自己把脑子里这些想法挥散,外头还有宋知玉和宋知景在呢,知道她失踪,一定会派人来找她。万幸的是地面上落叶多,这匹马留下了明显的足印,要是有人来找她,也不算难。
心念一转,她又开始害怕,万一这些人实在太蠢呢?
万一……先追过来的不是那些侍卫,是让她想扇人的李溯呢?
就算如此,她也不敢乱折腾自己。只是老老实实留在原地。
只是发了一会儿的呆,就听一侧有一阵马蹄声传来。
晏娇乐了,她的马疯了,本就跑的快,居然还有人也这么快追了上来。她心头欢喜,乍一眼看过去。
“晏大小姐 !”那人一面急促地下马,一面疾步走来。
这地方枝叶繁盛,暗不见光,那人又背着光,是以这一眼望过去,只能瞧见那人挺拔的身形,也看不清脸。
可只是这道声音,就让晏娇忍不住陡然心慌。她这下想扇人的欲望是真的上来了 !
最先找到她的不是别人,居然是李溯。
真是倒霉透顶,晦气到了极点 !
眼看着那人就要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殿下 !”晏娇忽然出了声,制止了他。
李溯果然因她这句话顿住,下一刻却还是举步走上前,关切地问:“晏大小姐,你没事吧?”他微微倾身,枝叶间原本好不容易投下来的几缕稀薄光线,就这么又被他挡去了。
从几步之外看起来,晏娇整个人便都陷在了他的阴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