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坊逢上宫宴时候,自然也生了火。就连宫里的典膳、司膳女官,今日也被安排到这儿。
见晏娇跟着宫人过来,女官们笑得温柔,屈膝而问“贵人有何吩咐。”
晏娇让明珠递上方子,“按这个方子,煮一壶花茶。”见女官们面面相觑,又解释了一遍:“太后娘娘说宫里御医开的方子太苦,这张方子我把苦一些的药材替换了。几位掌事要是不放心,大可让御医过来检查一遍。”
女官们犹豫再三,还是应了。
屋子里生起火,热得人都快喘不过气,晏娇就站在门外的廊下等。
一旁一个小黄门,殷勤地端上点心,放在她身前的白玉石桌上,笑吟吟地喊了声:“太子妃娘娘。”
又道:“这些点心都是新做好的,若娘娘不喜欢,只管再喊了奴婢来换就是。”
“……”晏娇反应不过来,这称呼怎么听怎么尴尬。宫里当然没有还没出阁就称呼别家小娘子太子妃的规矩,宫人里会这样喊 ,说明内侍和宫人们都认为这桩婚事稳了,谁不想早点对她下手,来巴结她。
晏娇忽然就觉得自己像别人眼里的一盘肥肉。
她断然决然地道:“这儿哪来的太子妃,公公别吓唬我了,说出去您也是要担责的。”
那内侍有些意外她会是这等反应,愣了愣,又安安静静退到一旁。
虽然人不会说话,不过他端上来的糕点还算不错。
那糕点摆得精致到让人不忍心亵渎,质地细腻绵软 ,在盘中摆成一朵花的形状,她眉眼微弯,随便捻了一块来吃。
一连吃了好几块,那摆盘的几瓣花瓣被毁,她再伸手时,就发现下一块底下还压着一个小纸筒。
晏娇微微惊讶。
这好像是一封密信啊。
要用这样慢的方式给她传信,说明不是什么火烧眉毛的事,而那被她打发下去的小内侍想必也不知道,所以还有闲心来讨好她。
晏娇轻轻拆开小纸筒,拉出纸筒里的纸卷。
纸笺上小字落笔成风,宛如行云,是她很熟悉的字迹。那人想必落笔的时候多有克制 ,告诉她魏王李溯已经回了京城,特意嘱咐她,要乖乖跟在太后身边,不能乱走动,若是要离开殿内,一定要带好宫卫。
那小纸笺最后还落了一句话,
“待事毕,再与你解释。”
晏娇蹙了蹙眉。
慕淮说过魏王要回来,只是忽然在这一天,宫里又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连太子李意行今日也不在东宫,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姑娘,茶已经煮好了。”身后有一道声音响起,女官站在门口等她差遣。
晏娇朝她笑了笑,“多谢掌事了。”没有让明珠带着茶回殿内,却直接领了两个女官回殿里去。
皇后还在宫里见人。苏太后靠在椅上都有些乏了,见她领着两个女官回返,含笑拍了拍她的手,试了试煮好的新茶,十分给面子地称赞了一句,让随侍在侧的女官吕蝉衣给两个司膳打赏。
两个女官皆是喜不自胜,连忙叩谢退了下去,又在心底觉得这位未来的太子妃真是妙人。
苏太后眼中盈满笑意,看了晏娇一眼,“你这小丫头真是心思玲珑,何必这样讨好她们。”
晏娇还在想李溯突然回到京城的事,听了太后这话,连忙推辞,“您可真是高看了我,我只是觉得太后娘娘出手大方,才把她们带归来要赏钱呐。”
苏太后又笑着说了她一句“鬼灵精。”
晏娇陪笑,忽然察觉不远不近的地方,正好有一道目光,一直凝望自己。
她大大方方地看了回去,惠贵妃抿了一口酒,唇角微勾,朝她一笑。
再抬眼时,惠妃已经把目光收回,又让宫人斟了一盏酒喝了,倦倦地起身,朝太后和苏皇后随意拂身,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臣妾不胜酒力,有些乏了,先行退下了。”
苏皇后冷哼一声,目光如刀向她扫过去:“妹妹这就要走了么?听闻陛下最爱贵妃美人小憩,说是一副胜景。可惜本宫听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呢,不如妹妹就歇在这里,让本宫和殿内的夫人们有个眼福。”
惠贵妃闻言掩口,笑得温柔端婉:“娘娘说笑了。臣妾在娘娘面前,便是如乘云行泥,黯然失色,哪里当得起娘娘这番不吝言辞,盛言褒赞。”
有宫娥顺势过来搀扶,惠妃娇笑一声,手搭上宫娥的,神色懒懒,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下扬长而去。
苏皇后脸色骤白,气得面上都要颤抖。
苏太后忽然对那道身影出声:“胡氏。”声色沉凛,惊得满殿女眷都跪了下来。
惠贵妃已走到殿门口,身后那道声音响起的同时,她身子顿时僵住。在跪伏的满殿命妇贵女中,她僵僵转过身,口中吐字:“……太后娘娘。”
哦豁。耀武扬威过了头。
晏娇看着她瞬间变了脸,觉得甚是有意思。
苏太后忽然转头看她,淡淡地道:“娇娇,替我走一遭,让尚宫局送贵妃一本《内则》。”
就差直接说惠贵妃目中无人了。
惠贵妃听了,脸色顿变。
她一口闷气无处抒发,手指扣入搭着的宫人手中,指尖戴了玉石护甲,尖锐到没过多久,便陷入宫娥的手心。
无人看得到被护甲刺入而渗出的血,那宫娥将唇咬到发白,额上出了层层冷汗,却只能拼命压制住痛呼,一口气也不敢喘出。
苏太后居然在后妃相争之下,为苏皇后出了一口气……殿内众人谁也没料到,见太后当真,所有人都屏气凝神。
苏皇后也没料到,连忙相劝,“姨母,我是大兴之后,六宫之主,管教六宫,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惠妃犯错是我管教不当,不如交给我……”
苏太后扫了她一眼。
她分明什么都没说,苏皇后却好似听到她冷冷奚落:管教?这么没用,平常都管教到哪去了?
苏皇后又是置气又是窘迫。
在苏太后气场之下,很难有人能安心旁坐。晏娇起身去请了尚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