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娇原本就要和她告辞的，于是随口一问，“二妹妹如在布置院子？你院子是哪边？”

晏凝霜一直心事重重，听了她的话，隐有一笑：“是晴芳渡。”

庶女及笄之后就可开院子。可她却是在晏娇随晏旭上任，快十六岁的时候，才被晏老夫人安排了院子的。

晏凝霜做出满脸期待的模样，笑道：“我的院子也离姐姐的不远。正好顺路，姐姐要不要来坐一坐？”

晏娇点了点头，“也行。”

天气已经热起来了，晴芳渡内围了一方活水，绕着池子栽了好些花树，花树下世曲径通幽，还有几道绕着藤蔓的秋千。

院子里落樱缤纷，簌簌如雨，如置身山石画之中。

院子一侧还未完全布置完，青琴将两人安排在小楼上，晏娇进了门，就见晏凝霜院子里的嬷嬷和青芸带着的丫鬟，一时间都在前后忙碌着。

晏凝霜在楼中临着水榭窗子的那方榻上坐下，做了一天的贵女模样，此刻也有些疲惫，倦倦地抬眼看向窗外的水榭和花树。

晏娇也不客气，自顾自地坐在了她旁边椅子上。

两个小丫鬟轻手轻脚，几乎是不发出一点声音的，沏了壶茶上来，又有些面色惴惴不安的，将茶倒入案上摆好了的两个茶盏里。

等人下去了，楼里便安静下来。

一时只能听见穿堂过室的风声，卷着一点清冷的花香，幽幽飘入楼里。

晏凝霜还是望着那处，忽然开了口：“姐姐，我时常觉得你矛盾。觉得你好似变了个人似的。”

晏娇心头一跳，几乎警觉地瞪着她。

还好晏凝霜没有回头，不然一定能看见她此刻心虚的脸色。

晏娇只乱了一瞬，又立时平静下来，只是带了点疑惑，微微侧过头看她。

笑道：“二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就是我，何来变了一个人的说法。”距上次姐妹俩闹翻，已经有一年多了。晏凝霜也变了许多，不再把情绪轻易写在脸上，就是厌恶她，也能在外面做出和她姐妹和睦的模样来。

晏凝霜也转过身来看着她。

是哪里变了呢？

她眼前的晏娇，身姿纤细柔软，脊背又挺直，仿佛什么也不能把她屈服。还是这般桀骜的性子，可……聪明了许多。能把刺她的人都挡回去，能比谁都要过得舒服。

晏凝霜垂眼，遮去眼底一点阴翳，笑了笑 。

“姐姐变聪明了。”

“可姐姐要真是聪明，就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知道身份高低贵贱，祸从口出的道理。姐姐，你今日非要和新邑公主争出胜负来，实在是有些愚蠢了。”

“不是我要与姐姐置气，实在是姐姐此举，可想过会让外人如何看待晏家？”

晏娇撑着头，也看了看窗外。

有点点碎金倾斜到楼里，落入她眼中，衬得她愈发娇小明艳。

她笑了声，口中喃喃：“今日二妹妹可也在茶肆，也听着我和她的话。你不怪她先阴阳怪气说起我们晏家，反而怪我要和她争出胜负？”

晏凝霜敛了敛眼睑，道：“公主殿下是皇室贵胄，就算你是世家贵女，她也是郡，我们是臣。君臣有别，乃是天理。再说公主得陛下和娘娘宠爱，从来没人敢说她的不是的。”

“她刺了你，你就是低个头，认个错又如何？旁人都知晓她不肯让人……你吃个亏，也没人会因此就看不起你。”

晏娇听到这，忍不住嗤笑了下。

“没人会看不起我？”她像听了个笑话似的，越笑越大声，余光瞥了眼还能做出镇定模样的晏凝霜。

“二妹妹，你是耳朵不好使，还是被她们驯化了？你难道没有听到她们，不只是看不起我，还看不起爹爹？你是晏家的千金，父亲的脸面就和你无关了？”

晏凝霜神色黯淡许多。

晏娇从她脸上没看到别的表情，唇角弯了弯，又说了下去。

“二妹妹连辩解都不说了？”

“你大可说‘她们没有直接说父亲，此事我便不该管。’”

晏凝霜直勾勾地盯着她，心里不禁气闷得想跳起来：“晏娇——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一个无情无义、不顾父亲的人吗 ！”

晏娇抬了抬眼，又笑：“二妹妹这回总算答对了。你要是刚才这么说，我还不与你争了。”

“可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晏娇顿了顿，道，“二妹妹，你怎的还没我这个刚见面的了解新邑公主为人？”

“我气弱的时候 新邑公主就想着欺负我，看我笑话。我气盛的时候，她反倒说不出话来了。这人吃软不吃硬，就得用吃软不吃硬的法子。”

“还有那些个人模狗样的小娘子们。新邑公主气焰嚣张的时候，她们都拿你我当笑话看，新邑公主落了风头，她们反倒不敢嘲笑我，没了声了。”

晏娇眉毛挑了挑，“二妹妹要讨好新邑公主，虽然我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可不需要。你在她们面前，有多少回被这样嗤笑了？”

晏娇的话像刀一样，字字戳在晏凝霜心头。

她想起她在府里收到的那些信。这么费心巴结讨好 ，自然是为了有朝一日爬到所有人头上去——晏娇这个草包又怎么会明白？

晏娇不想和她说车轱辘话，收了笑容，平静地说。

“在府里你怎么闹都成。”

“可到了外面，你我就是晏家，也只有晏家能保护你我。”

她叹息了声：“你走在外面，又晏家女这个名头，常人都要敬你几分。可他们对你的尊重是哪来的？难道是平白无故给你的？还是你多受几分气，他们就会多高看你几眼？”

“二妹妹，你一直都比我明事理，不会连这个也想不明白吧。”

晏凝霜却眯了眯眼睛。

她忽然笑，摊开了说：“晏家……与我何干？”

说得十分明白，几乎是耍赖一般，就差直接说，我就是这样，什么卑躬屈膝，低眉顺眼，只要能达成目的，又有何妨？

晏娇没想到她会这样答，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