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娇打起帘子,以手托腮撑在马车窗边上,露出一小段白得耀眼的肌肤,她腕子上套了个细细的翠玉镯子,那镯子在日光下翻出幽凉的光,衬得她更如凝脂般。
她朝外好整以暇地望了一眼,“这般的好戏,怎么就不让我看?”
少女明眸善睐,眼睛弯成好看的形状,明明语气平缓柔和,听着却溅玉一般,理直气壮,又冰人得很。
下一瞬,只见明珠连忙把她拉回了车里。
被她望着的那些人头皮都有些微微发麻。
城门口的衙役们见了 ,也头皮紧绷了下,片刻又恢复过来。
先前还以为马车里坐着的是何等身份尊贵的人呢,没成想,居然是个娇俏的小娘
子。
晏家马车那车夫是孟校尉,那护着车、乔装成家丁的这些个高大汉子,不出所料,应该都是和孟校尉一起来的朔州军营里的人。
本以为孟校尉再次出现,却是给人做马夫,已是十分离奇了。
到了城门口,却又有这一队骑兵来接应。还也是从朔州来的。
那伍长原先已猜到马车内坐着的是个大人物,卑躬屈膝好声好气地招待着。
谁知道这车里居然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娘子?
这小娘子见了这场面也不慌,完完全全的看戏心思……
她和晏氏主宗的人折腾,旁边还跟上来辆苏家的马车……
伍长视线转向来的那一队骑兵,为首的副尉猜出他的心思,自然而然地下了马,从腰间取出一块牌子,在他眼前一晾:“蔡伍长,还请关照了。”
伍长身子顿时僵住。
岐王?
他们不是从朔州来的吗?这操的也是一口粗狂的西北官话,听着都别扭的……不是朔州顾刺史的属下吗?怎么又成了岐王的人?
那岐王还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受封爵位才三个月,在盛京十六王宅里都还没住热呢,又怎么会和几千里之外的朔州大营扯上关系?
伍长目光逡巡在这几方人之间,一时摸不清状况,挠了挠头,却得出一个预感——大事不妙。
苏家可是当朝外戚。
要是皇后娘娘的人和岐王的人在安化门前打了起来。
要是他刚好还看见了,拦不住,搅合进了这里头。
那他可就是大恶不赦的罪人了,别说京兆府的牢狱,只怕这两个寻个由头,就能让他官位不保,还脑袋落地……
伍长越想,就越是浑身发凉,险些都要脚下趔趄,一个站不住。
应照离正巧瞥了他一眼,对孟校尉道:“老孟。”
孟校尉便从一旁跳出来。
“你把事情来龙去脉都好好说一遍给他听,别扯闲话了。”
“喏。”孟校尉便沉了脸色,将事情清楚地和他说了。
那伍长认真听他说完了,浑身出了层虚汗,连连在心里想,还好还好。
所幸只是他们两家晏氏的事儿,岐王在这里头也未有掺和,这混乱源头,还是那挑衅的山阴晏氏。不然他可预料不出,会有如何的后果。
他庆幸了一回,又开始怨怼起来。
这明摆着不是人家两家晏氏的事吗?怎么说她们也都姓晏。
这家丑不可外扬,旁人见了别人族里的纷争,恨不能远远躲开,怎么这苏家和岐王,还赶着凑上去不嫌事大的?
埋怨归埋怨,他还是很有眼色地看了看车辕上那少年,估摸着孟校尉喊他将军,这人应当也是有军衔的。
毕恭毕敬地道:“小应将军既是奉人之命进城,如今在此处耽搁时辰,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早些进城,切莫为这等小事煞费心机。这儿大可交给我们,您若是不放心,明日从王府差个人来,到我们京兆府走一趟,录个笔案也就是了。”
山阴晏氏马车里那少女便出了声:“这等小事?”
“京兆府原来也是端不平的。没见我们被狗东西咬了么?”
原先晏苓还想息事宁人,可见他们如此偏袒盛京晏家,心口那口怒气又涌了上来。
她正脸红耳赤着,就听对面马车里传出一道明快的声音:“狗东西骂谁?”
“狗东西骂你 !”晏苓脱口而出道。
晏娇笑嘻嘻地从车窗探出头:“是是是,狗东西在骂我呢。”
“我这才知道,一口一个把别人当作庶枝的,承认起自己的德行倒挺快。真有自知之明。”
“你——!”晏苓反应过来,脸上更涨红了。
在场的衙役、骑兵们一时纷纷低下了头……忍笑忍得极得极辛苦,伍长不得不出来,轻咳了几声,示意应照离和孟校尉可以走了。
至于这盛京晏家马车里,嚣张跋扈、又被那岐王惦记着差人来护送相迎的小姑娘……他权当不知道了。
车辕上的小应将军紧绷着一张脸,也不看他,只是屈起一条腿坐下,“有劳。”
那伍长连忙笑:“小人应该的 !”
几方人都不好动干戈,孟校尉这才重新上了车。
只轻飘飘往山阴晏氏那儿看了眼,孟校尉嘴角勾起个得意的笑来,喝了一声,拉了缰绳,马车就重新朝前驶去,一直入了安化门的城门洞。
“把他们都绑了 。”那伍长下令道。
几个衙役上上了来,将山阴晏氏的车夫和方才先动手那丫鬟一并绑了,就听后头有府上的主事匆匆追过来,“大人,大人 !”
气喘吁吁地跑到那伍长身前,“我们家小姐说了,还劳烦大人再仔细看看路引,我们都是受邀才来京城的……”
一面说着,就把路引塞到那伍长手里。
那伍长不耐烦地接了,也没打开来看,手指摩挲了下路引底部,转向正在绑人的几个衙役:“罢了,给人松绑。”
“你们在城门口作乱,都得跟我到京兆府衙走一趟 !”他气哼道。
“是是是。”那主事连连应了,跟车夫和那丫鬟招手示意,好生凑了上去。
方才他在那路引的底下,可是塞了好一叠银票。
他家小姐说的不错。那盛京晏家攀上了不知什么人,居然还能调动骑兵过来。
不过他们就是怕的吗?有钱能使鬼推磨。
后面那辆华贵马车缓缓经过,苏蒨朝外掠了一眼,又将视线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