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不能死。要是她死了，那些拿命护着她的武侯就白死了。
想起那些人在她耳边落下的字句，晏娇冰冷一片，血腥味从喉间涌上来。
她要好好活着，不能停下。
可她如今只靠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走出去……
她已经被追了一天一夜了，在甩脱那些人之前，为免打草惊蛇，马匹也被迫丢了，苟活到现在，完全是凭着一口气支撑下去。
晏娇恨自己浑身被冻得快僵硬，咬了咬牙，眼泪也不争气地在眼圈里打转。只是到底忍住没落下泪来。
四肢的力气都在一点一点流失。
晏娇停在官道旁，咬牙扯出自己里衣袖口的一片布料，指尖往腿上伤口一抹，沾了血，点在那片布料上。
就算就此挂了，也不能挂得不明不白。
总得留下点什么，不管有没有人能发现。
这次只怕她逃不过一死了。应照离生死不明，江陵府送去的消息全部都没回来，更别谈她还不知这是哪儿，就是爹爹安然无恙，晏府的援兵也只怕找不到她。
晏娇咬紧牙关，因为身上伤口扯痛，写得断断续续。
“我携侍卫出逃，遇袭被追杀，一路至此。”晏娇停了一停，抹了腰上的血继续写，“到此并非本意，我一生无憾，亦无可挂念之人。”
她本来就意外来到这的，身份显贵，过了两三年世家千金的日子，也算是赚了。如果死了，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虽然放心不下父亲和晏泌这个便宜哥哥，可都临到死的关头了，她的确无能为力了。
晏娇指尖颤了一下，忽然想到了慕淮。
小阎王太偏执，骨子里还是冷厉的人，旁人生死一定与他毫不相干吧。
可要是小阎王得知自己死了，他会做出什么反应？
她如今自顾不暇，也管不了这些了。
晏娇将这些念头都抛开，继续写：“数名武侯皆遇刺身亡，若有能见此信者，烦请上报江陵府衙。”
“不平之事，不白之屈，血债如酒债，该还必还。”鲜血断断续续，她写得很吃力，血迹几乎要模糊整片布料。
晏娇跪在地上，翻过布料另一面，继续写：“若死了能回去，我会很开心。”
写完之后，她将沾满血迹的布料扔在身旁，终于没忍住，伏倒在地。额头轻抵着地面，她听到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响。
血债血偿。
要是可以，她恨不能像在幽山书院、在江南一样，亲自手刃了那些人。
晏娇气力渐渐丧失，寒风将她的身影卷入黑夜，消失殆尽。
天明时分，官道上一队车马粼粼行来，见到道上伏倒的一团，为首的青年扯住缰绳，让队伍都停住。
“公子，前面好像有个人。”青年侧过身，朝马车内禀报。
车帘动了动，一只苍白的手将车帘撩起一截，露出一张病气的脸。
“去看看。”车内人声色清弱，带着久病成疴的郁气，弯身咳了咳，道：“小心着些。”
晏娇意识混沌不清，只能感觉到有人拉过她肩膀，将她翻了一下，腰间伤口得以疏解，她勉强抬了只手，死死揪住那人衣角不放，半睁着空茫的眼睛，口中断断续续：“救我。”
发出的声音破碎嘶哑，她重复了好几遍，那人才听清。
她不想死，不能就这么死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哪怕面前的是她敌人，还是要拼口气抓住。
眼前模模糊糊的，头脑也不清醒，她用完死撑着的这口气，又倒了下去。
手中却还是紧抓着身前人的衣角。
青年看了眼地上少年打扮的人，抬手拂去那人面上乱发，沉沉出声。
“公子，是个女子。”
窗外风扫过花树，簌簌的声音落入耳中，空气里好像也带了股清香，窗外西海棠如浅粉的雪。
晏娇觉得全身很久未有过如此舒服的时候，好似站在许久未见的春雨里。
舒服得想叹气。
晏娇睁开眼睛，入目是帐上绯色的海棠红，暧昧香软，床帐是几层薄纱，轻飘飘的，应该是姑娘的闺房。
她脑子里迷茫一片，舒服劲刚过，手上刚动了动，就牵起腰间和腿上刺痛，掀开被子一看，伤口已经被处理包扎好了。
全身都是刺痛。
晏娇努力撑起半个身子，疼得直抽气，心底却是欢喜的。
她活下来了 ！
正乐乎着，门扉被人推开，两个侍女端着盘盏进内，晏娇正要望过去，床帐就被人一把扯了开。
她与旁边娇小玲珑，身着黄衫的女子对视，眼底还是空茫茫的。
“呦，醒了啊。”女子抱着双臂，没好气地看着她，“居然还能活过来？”
“你都睡三天了，好死不死的，药也用不下，我还以为你活不成了呢。”
晏娇被噎了噎，这话里的恶意毫不掩饰。她才活过来呢，就被人浇了盆冷水。
有些委屈，她裹着被子靠在床柱上。
“茯苓，别乱说。”另一个侍女刚放下盘盏，打量着她的神色，悄悄拿手肘戳了戳茯苓的袖子。
那被唤做茯苓的少女皮笑肉不笑地冷笑一声，嫌弃地把侍女的手拍开：“你算什么，用你来说我？”
不是吧，这人咋比她还像恶毒女配……
晏娇看得稀里糊涂的，非常识趣地缩成鹌鹑，闭了嘴。
能活过来已经很好了，她这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常有的事，还坐在人家床上呢，忍了。
何况这点嘲讽也刺痛不了她，晏娇是个没皮没脸的，全然不放在心上。
侍女被茯苓凶过之后便垂头，沉默下去。
她们都是丫鬟，可茯苓是自小跟在公子身边伺候，是公子面前的红人，更何况她有时候还夜宿在公子房里，以后只怕也要被公子纳为妾侍……以茯苓和公子的情谊，她惹不起。
公子性子阴晴不定，可府上这么多人，只有茯苓敢在公子面前撒娇耍性子，公子都由着她，从来没凶过她。
茯苓也是侍女里生得最好看的一个了，面容娇净，体态玲珑，又是嘴甜惹人喜欢，只等着公子发话，便能成为侍妾做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