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娘手足无措地去收拾,被晏康挡住,又给她换了个杯盏。
母女二人都都满心大慰,万分感动地喝下酒,心底还是暖洋洋的。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等用完晚膳,已是月上枝头。
赶车的吴大已经在车上等候,到了亥时,盛京各处城门都会关闭,可就难出去了。
“祖母,母亲,康儿就送到这了。”
晏康把母女二人送上马车,临行前崔嬷嬷又不甘地交代一番。都是晏娇和晏泌作的恶,他日后一个人在府里,要多提防着,多讨老夫人欢心,云云。晏康一一应下。
琳娘上了马车,还不忘掀开车帘,探头往回看,晏康朝她招手,在夜色中笑得柔顺温恭的模样,琳娘又是鼻间一酸,直到马车行驶得越来越远,看不见晏康身影了,才啜泣着放下帘子。
崔嬷嬷揽住她,也不说话。马车里呜呜咽咽的,母女俩抱在一处,只是哭。
若有一日,她们终还是要回来的 !
夜色越来越浓,等那马车走远了,晏康站了许久,凉风吹来,他打了个冷战。
抬头往额上抹,手心里一把汗。
“二公子,更深露重的,咱们回去吧?”一旁候着的小厮打了灯笼,看出他脸色不好,问。
晏康开口问:“她们这宅子里有几个下人?”
“回二公子,也才两三个,又老又残的,怕是不好使唤。”
“给他们一笔银子,让他们明天回乡养老去,不能再回京城。”
“是。”
小厮忽而想起什么,又问,“那这里……?”
“把这些酒菜都收拾了,这座宅子还记在父亲名下,改日当出去吧。”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晏康心烦忐忑,面色晦暗地停了许久,才冷声吩咐,“回府。”
小厮殷勤地点头,转身时,余光瞥见二公子抹了把眼角的泪。
马车一路行驶出盛京城,越往外走越是荒僻。
崔氏母女二人在车厢里哭了许久,几个时辰里,又昏昏沉沉地睡了一遭。路上不知绊到什么,突如其来的一个趔趄,马车剧烈摇晃了下,崔嬷嬷猛地惊醒。
心口莫名其妙一阵绞痛,崔嬷嬷侧目一看,琳娘还睡得沉,恍然未觉。车厢里都是暗的,她急匆匆将吗车上的门帘子掀起一道缝,朝外喊了句。
“吴大,怎么了?”
一出声,带动五脏六腑的痛。
吴大猛然一惊,结结巴巴地答话:“刚刚地面有个窟窿,不小心碾到了。”
崔嬷嬷“哦”了一声,将帘子放下,拧着眉重新坐下。
胸口突然一道又一道的痛,像刀子剜,又像鼓捶,激得她头昏脑涨,浑身血液都好像凝固下来。明明身上越来越冷,却烙铁一样,她心上烫得止不住心慌。
“吴大 ! 吴大 !”
崔嬷嬷感到浑身瘫软,手脚僵直,连声唤他。
马车还在快速行驶,嗒嗒嗒的声音,没有人应。
“吴大……”崔嬷嬷全身血液直直冲上头,她抖得厉害,伸手拉开车帘子,凄冷的月光渗进来,她还没再开口,鬼事神差地转过身子,看见在凄惨的月光下,琳娘没有半点血色的一张脸。
崔嬷嬷呼吸不畅,抖着手去探,是冰得她心间骤跳的温度。
黑漆如洞的天际,一道惊雷闪过。
“……啊 ! !”
尖叫撕心裂肺。
崔嬷嬷扑上去抱住已经僵冷的琳娘,“哇”地一声,呕出一片血。
马车终于猛地停了下来,吴大打起帘子,见到她蜷缩在车厢内,跌倒在那滩血泊中,一阵一阵地咳血。
她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颤栗着朝吴大伸手。
吴大无动于衷地撑在车上看着她,“毒是二公子下的,话也是二公子交代的。崔嬷嬷,冤有头债有主,到了那边也别怪我。”
一声高过一声,崔嬷嬷耳边嗡嗡直响,发觉自己身上也同琳娘一样,慢慢冰凉。
吴大弱声弱气地道,“就送你到这吧,山青水秀的,是个安眠的好去处。”
崔嬷嬷僵手僵脚,痛得不住抽搐。
眼前浮浮沉沉,又是琳娘温顺的脸,又是二公子轻笑的模样 。明明她看着那孩子从小长大的,最终她却死在他手上,还连累了女儿……
不知是悔是恨,崔嬷嬷抽搐了片刻,便僵下身子,一动不动了。
吴大叹了口气,打下车帘。
月光幽凉地照着山间。
吴大将马车赶到山崖边,从车上跳下,“啪”地一声,抬手猛地在马背抽了一鞭子。
那受了刺激的马,载着车厢里死去的母女,不受控地冲下山崖。
晏康回到府里,心神惶惶地在屋内踱步。
他给崔氏母女下的毒,毒发需两个时辰,怎么说这时候也应该事成了,吴大却还没回来……
下人们白日里已经得了晏老夫人派来的人告诫,万不可对旁人说起二公子是外室私生。见他急匆匆地回来,原先嘲讽得罪了他的那些下人便是惴惴不安,却不料晏康比他们还慌乱。
眼看房中二公子脚步不停,丫鬟们面面相觑,终是推了个小丫鬟进去。
门忽地被打开,晏康恍若无人地踱步。
“二公子。”小丫鬟低声唤了句,硬着头皮头皮过去伺候他更衣。
晏康被她喊得回神,这才正眼看了看她,认出她是先前嘲弄自己的一个。
小丫鬟慌乱地垂下眼,忽而腰间一紧,惊呼一声。
晏康抱住女子柳腰,指腹抵在她胸前,拎起她丢到床上,翻身压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
外头响起一阵颤声,“二、二公子,吴大回来了要见您 !”
云收雨霁,晏康看了眼满脸是泪的小丫鬟,拢衣起身就拂出房门。
崔氏母女死了……
晏康听到吴大亲口所言,才如释重负,心口像有块巨石,终于沉沉地落了下。
翌日晏娇才到晏老夫人那儿请安,就听到晏凝霜今日要回府。
坐着的满堂人里,最高兴的当属许如玫,陪晏老夫人说了几句话,便眉飞色舞地讲述起晏凝霜在晋王府之事。
她本要在晏娇回府那天就回来的,听说在晋王府受了风寒,晋王妃对她又关切得很,硬是让她留在王府,多待了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