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淮正抬手点上烛台上灯火,烛芯“呲啦”响了声,屋里顿时有了光亮,也将他门前屋中的一行水渍都映得十分明显。
他又伸手去关窗户,只是还未触到,就被一只手抢了先,晏娇替他关上窗户,这才看清,他浑身都已经湿透了。
晏娇眉眼揉皱,伸手要去覆他的额头,“你回来的时候没有撑伞吗?”
她摸了摸慕淮衣袖,指尖都是凉意。
顿时就起了一股子气:“我派来你院子里照顾的那些下人呢?一个个都犯懒了?”
慕淮避开她的手,声音很低,“和他们无关。”
“那……又被人欺负了?我哥哥?晏康?还是苏浩那不三不四的玩意?”
慕淮安静听着,居然被她这副炸毛的模样逗笑,微微抿了抿唇。
“你还笑 !”晏娇眉心打了结,正要抬手去探他额头,又被他避开,“脏。”
晏娇是真拿他无可奈何了。
从明珠手里取来为自己备下上毯子,随意给他披上,这个动作仿佛在拥抱他,慕淮垂了眸,刚要躲开,她的手已经贴了上来。
“明珠,请大夫去。”
她只是摸了摸慕淮的额头,又凉又热的,毕竟吹风淋雨,还是不放心,等明珠应声走开去吩咐了,这才回过头,对脸色微白的慕淮叹了口气。
慕淮垂下眼帘,目光落在她被他衣摆弄脏的裙尾上。
那衣裙是嫩色浅黄,与以往的秾艳不同,尽是小姑娘的娇憨。这颜色在她身上也无比好看,只是这么轻易,就被他染脏。
那块水渍很是惹眼,慕淮忽地又想起苏浩的话,心底似乎被那块污渍刺中。
明明她是美玉,却因自己有了瑕疵,他若是继续这么在她身边,会是她永远被外人评头论足,指指点点的一个污点。
他喜欢的姑娘不该在旁人嘲弄的目光中活。
可就这么放手,他不甘心。
就是死也不甘心。
他不想再管那些过去之事,就连母亲也不想再寻,只想留在她身边。
要是能一直看着她,就好了。
明珠特意让人要了汤婆子,煮了姜汤过来,在寺院里生场病还是不便,就连不问旁事的晏泌也被吸引了注意。
晏府的小厮带着医馆弟子匆匆上山,晏泌认出诚斋先生弟子,拦住人问:“这么急,是要做什么去?”
“晏公子生病了,大小姐让小的赶紧找了大夫。”小厮行礼后说道。
晏泌语气闲闲,“她就那么关心那小奴隶?”
“大公子,那慕公子可不是奴隶,在府里大小姐关心至极,还给他专门送了个下人差使的 。”小厮如实道。
“……”
二人急匆匆走了,晏泌望着那两道背影,眸色慢慢晦暗。
大夫看完病,幸好只是淋了场雨,别的还无大碍。
见晏娇心急火燎的模样,那诚斋先生的弟子思量几许,又补了一句,“公子虽然年轻气盛,可还是要小心点,这腿行走已经不便,还是不要和人动手的好。”
等把人送走,晏娇也懒得跟这人置气,直接问,“是苏浩?”
从到这里来,她就没见过小阎王无缘无故和人动手。
苏浩这些日子烦不胜烦,她断没料到,他还欺负到慕淮头上来。
小阎王未置一词,晏娇当他默认了,越想就越咽不下这口气。
“明珠,去拿我的长鞭来。”
慕淮用过药,缓过劲来,对晏娇道:“不要动怒。”
“我身体无碍的。”他并不想她为他惹出事端,说完这句,便弯身咳了咳。
晏娇眉头皱得更紧,叹了口气,半撑着下巴坐在他身前,忧愁地垂首看着他。
她只是看着,就有一股极深的挫败感。
明明这人是被自己保护着的,可慕淮这么久了,非但不见腿脚变好,还活得多灾多难,连苏浩那样区区一个商贾之子,都能欺负排挤他。
简直就是在挑战她晏家大小姐的威严。
“慕淮啊慕淮。”晏娇很是忧愁,叹了口气。“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慕淮定定看着她。
她缓缓伸手,轻抚上他眼尾,不知是难受还是受了惊吓,他眼尾又微微泛红,她想把那点难受抹去,他看着她的目光却越来越复杂,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的模样,眸心却越来越深,直到心底有什么情绪又破口而出,慕淮闭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
空气中是丝丝凉意,他再睁开眼,少女已经趴在他身边,熟睡过去。
肩膀还微微瑟缩,不大安稳的模样。
慕淮起身,将那块毯子披在她身上。
夏末秋初,雨水沁凉,大概是有了暖意,少女总算舒了眉心,也不知梦到了什么,嘴角微扬。
给她覆毯子时,手略过她鬓边几缕发丝,指尖触到她莹白如玉的脸颊,指尖都是温软一片。他倏地一怔,几近痴迷,不舍离开,放任自己在她脸上轻柔游移。
烛光之下,她白皙柔嫩的脸颊上有浅红微微晕开,熏醉娇憨的模样,慕淮心底猛地一软,顿了顿,倾身过去,将吻轻轻落在她脸颊,忽而一下子想到什么,触电似的分开。
心底还是酸软无加。
蜻蜓点水的吻,从脸颊缓缓下移到唇角,唯恐惊醒她,他不敢辗转厮磨,细碎温柔地,含了含她柔软的双唇。
甜的。
他似被少女唇上那点红灼烧,上了瘾,着了迷,眸底深沉,呼吸渐渐加重,心跳剧烈起伏,简直就要控制不住自己……
少女似乎不舒服,睫羽轻颤了颤,口中发出细喃,低若蚊鸣。
他心跳如擂鼓,霎时便离开了。
他身上太冷,怕是让她很不舒服。
淋了这一场雨,他就连指尖也似结了冰。不忍再碰她,慕淮替她拢了拢身上毯子,看着她这般睡颜,忽地出声唤了她一句。
“卿卿。”
这两个字发出来,慕淮惊觉自己的声音是低哑,颤的。
他不想喊她晏大小姐,也不想喊她晏娇,就连“娇娇”二字,也是旁人喊过了的。只想唤她一声“卿卿,”这两字绕在舌尖,是只有他能喊的记号。
仿佛她只属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