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同出了院子，一路上晏凝霜暗暗攥着手，气堵在心里，又不好将话说出来，眼圈都泛了红。

离前院越是近越是煎熬，每走一步都似踩在刀尖上，来时她还满心盼着能把晏娇比下去，现在只有落荒而逃的冲动。

晏娇却是心情大好。

握了握晏凝霜的手，她一双手结了冰似的发凉，晏娇好心地将晏凝霜散下的几缕发挽到耳后，一副被吓到的模样：“妹妹怎么闷闷不乐的？待会到了晚宴可要振作起来，不然不好见人的。”

见人？

晏凝霜简直牙关咬碎。

如今她这副样子还怎么见人 ！

不艳不素，不上不下，还不如今早满头珠钗繁复累赘呢，至少俗气得和谐。

“明珠，步摇歪了，快给妹妹理理。”晏娇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催促，就听明珠“嗳”了声，颇为顺手地扶住那只步摇，往发髻插了下去，一步一晃，却是更稳了。

晏凝霜面带青色，欲哭无泪。

府中来了贵客，前院每隔两步就立着一个小丫鬟，打着四角羊灯，见到晏娇与晏凝霜前来，都愣了愣，行礼后睁大眼睛盯着她们。

“二妹妹果然美貌动人，我们姐妹走在一处，就是最惹眼的。”

晏娇笑得没皮没脸，内院一片欢声喧闹，甫一听到，晏凝霜便心乱如麻，颤着声音凄楚地道：“姐姐，妹妹还是先不进去了吧……”

“二妹妹。”晏娇考虑了一下，开口，“二妹妹也知道我们耽搁了时辰，祖母最是遵循时序的，若是你这时候离开，惹恼了祖母该如何是好？”

说完她还挽过晏凝霜的肩膀，似乎真是在认真为她考虑。

晏凝霜紧咬下唇，低着头数步子，一步一步，离内院越近，便觉这些小丫鬟的视线越发刺眼。

晏老夫人格外重视此次宴席。内院各处张灯结彩，宴席已经摆开，虽是早春，夜间寒凉，庭院中却已是灯暖酒热，四处还摆了熏炉落灯，一派春意融融之象。丫鬟仆从俱都繁忙地备着酒菜，陈府和晏府的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笑，瞧上去十分热闹。

最外头是陈府的丫鬟婆子，聚在抄手游廊，目光落在正在缓缓走来的晏娇和晏凝霜身上，一时间忍不住发笑。等见到晏凝霜头上那团步摇，笑声愈发不可控制。

她们第一次来晏府，此前只见过晏家这个闻名全盛京的大小姐，如今再见到去岁世子退了婚转而求娶的晏二小姐，竟然是这般人物，简直是让人……瞠目结舌。

晏娇语塞。她这副样子是有多招人眼？

原主对陈识贺喜欢到骨子里，以至于天天追着陈小世子跑，就这么从十岁追到十四岁，后来整个盛京都知道她求爱不得，嫉妒成疯。

当下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都是明晃晃的嘲讽，不过晏娇也没太在意，淡淡扫视了一下，挺直脊背，昂首向前。

反观被她挽住的晏凝霜，却是颤着身子，袖中手紧握成拳，手指因过于用力苍白如雪，面上都能泣出血来。

“二妹妹可真美，她们都在看这边呢。”晏娇笑了笑，偏着脑袋道。

晏凝霜一张脸上气得发青，泪水几乎都要扑簌簌落下来。

她心内委屈和惊恐无以复加，晏娇却偏偏还要不咸不淡地补一刀。

今日本该是她惊艳众人，挽留陈小世子的大好时机，可惜全都被晏娇毁了。

若不是晏娇，她何以沦落到被人取笑的丑态……

晏凝霜心中似被数道利刺凿穿，骤然升起怨恨。

一时间，她忘了陈世子本就不是她的，更遑论头上步摇起初也是她为让晏娇出丑才选的。

晏凝霜几乎怨恨得心内阵痛，唇角却扬起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如带怜悯，似含讽刺。

强压住推开晏娇的冲动，晏凝霜心绪飞快，凝了凝晏娇淡青的裙角，泪水在眸中颤动，再抬眼时，已是神情凄弱，万状哀楚。

身后有一股力往后轻扯，“扑通”一声，晏娇再回头时，就见晏凝霜已经泪眼朦胧地跪下。

“都是妹妹的错，求姐姐原谅我吧。”

晏娇：？？？

她这又是玩的哪出？

众人听得动静，纷纷扭头看过来。

晏凝霜今晚一身都清丽素雅，衣裙婉约如天水碧玉，简直就是画里走出来的仙人。可二小姐容貌过人，审美不足，头上沉沉一支金步摇，远望去就是一团璀璨闪烁，使整个人都不伦不类起来。

她身前的晏娇倒是简简单单，并无其他不寻常。可晏娇姿容明媚，身形也窈窕，那面容不笑之时，便有一股霜雪之气，慵懒清贵，晏凝霜被她一衬，愈发楚楚动人，惹人怜惜。

众人一片哗然，原来晏凝霜头上碍眼的金步摇，竟是被晏娇逼迫换上去的。

这位晏府大小姐还真是不负众望，又娇纵又恶毒。

有关晏娇与陈识贺之事，陈府的下人早已听过千百遍了，晏娇简直就是陈府下人眼中的毒瘤，她们皆乐于见到晏娇出丑，当下不免对晏凝霜暗暗同情。

晏娇没料到这个状况，不禁对这个表面可怜兮兮的二妹又多了几分欣赏。

这是又在试图激怒她，让她当众恶毒诅咒一番，人多口杂，只要晏娇一开撕，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好印象就全毁了。

真是佩服。

“二妹妹这是何意？”晏娇掩唇讶然，“妹妹哪来的错？我一概都不知，又谈什么原谅？”无论如何，先把自己的面子保住。想讹我？没那么容易的。

晏娇破罐子破摔地想。

晏凝霜只是掩着袖子低声啜泣，却不说话。

她在风中哭得凌乱，方才咬牙走险一跪，更是引得众人纷纷怜惜。晏娇在外人口中可还未摘去嚣张跋扈的恶名，她只要更再等一等，就能等到晏娇面上挂不住，大发雷霆的时候。

“你有什么好哭的？”晏娇作势做了个头疼的姿态，“二妹妹，落在别人眼里，还以为我这个姐姐委屈了你呢。你说你喜欢这步摇，我连最心爱的首饰都送给你了，这还是我看着它戴在你头上的，在众人面前，你喊什么冤，认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