衾嫆有意这位三姑娘当自己的继母,但苦恼的是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女儿,不好直接对自己爹说,“爹,后娘我相看好了,你去娶回来吧”这样的话,别说她说不出口,就是说出口了,她爹只怕是要揍她。
于是,衾嫆想来想去,想到了自家舅母身上。
不得不说赶巧了,舅母少时同这位三姑娘交情不错,只是后来一个嫁人,一个远征,便自此联系少了,尤其是舅母中间一度消沉闭门不出后。
但少时的情分,到底是不一样的,衾嫆想着便先去了祖母衾老夫人院中。
思前想后的,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说明自己快要婚嫁了,很是忧心祖母年事已高,家中只剩下一个不管后宅的爹和一个年幼的弟弟,有些冷清了。
她甚少主动来衾老夫人的院子说这些体己话,是以,开了这么个头后,发现衾老夫人像是看妖怪似的望着她。
不是衾老夫人大惊小怪,而是这个孙女……平日里在她面前是得理不饶人的,两人相看生厌,要说是缓和,也是因为她如今是准端王妃,要嫁人了,枫哥儿年幼,以后国公府自然是还要仰仗些端王,所以衾老夫人对她态度好了不少。
但也只是和缓了些,哪里就真的亲切起来了呢?
所以,听到衾嫆这字里行间似乎都是为自己这个老太婆着想,怕她没有人照顾……
她放下茶盏,轻轻抿了下唇,咳嗽一声,开口道,“行了,有话直说吧,我看你也不是兜圈子憋得住的……”
衾嫆:“……”
所以说她和她这个祖母,想要当表面上和睦的祖孙也是很难了。
看看,一点面子都不给,就拆台了。
但她还是笑着说道,“祖母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孙女有话要讲……”
说着,她将宁伯侯三姑娘赵宁的“情报”递给了衾老夫人。
为了杜绝老太太从中作梗,她直接撕下来赵宁的这一页,免得老太太挑花了眼,最后挑了不靠谱的。
听衾嫆一本正经面不改色地对她说替自己爹选好了续弦……
衾老夫人的面色有些古怪。
尤其是手里这满满的一页纸,事无巨细的……
她更古怪了。
“你哪里来的这么详细的……介绍?”
一个闺阁女子,怎么打听到后院这么清楚的一份情报来。
衾嫆抬手握拳,抵着唇,轻轻咳了一声,想到这个老祖母的脾性,便落落大方地坦白道,“实不相瞒,孙女只是……额之前和端王提过一嘴
,没想到他就送来了这一份……”
就一份?
衾老夫人半信半疑,眉心微拧,“他堂堂王爷,你怎可劳烦他做这种……调查后宅女眷之事?”
衾嫆就知道要被念叨没规矩之类的,便绷着脸点头,“是啊,孙女也觉得端王这般不好,回头孙女便将祖母的话转告给他,堂堂王爷,怎么能这样呢……”
“你……他是王爷,你是傻的不成,怎可转告这话?”
衾老夫人见她像是愚钝似的,不禁气得脸一红。
明白这孙女不是自己可以拿捏的,便只好咽下这口气。
但既然这情报来自端王,可见对方对孙女很是上心,其次……端王觉着好的,她不得不深思了。
但她面上还是有些不大乐意的,衾嫆看得出来,尽管这上面将赵宁公正得说得是个宜娶进门的好姑娘,可是祖母最在意的,是出身。
“到底是庶出……”
果不其然,她就见衾老夫人将这单子合上,叹着气,面上不大乐见其成地说着,又打量着衾嫆,“你一个快要出阁的姑娘,怎好意思给你爹操持这事,不害臊。”
若是寻常祖母这般说孙女“不害臊”,那便是带着亲昵打趣的,可换了这位……衾嫆摸了下鼻子,忍着耐性乖巧地笑也不反驳。
反正她快嫁人了,祖母再不喜,也不能把她怎么样了,就让着些吧。
“虽是庶出,可记在了宁伯侯夫人名下,又是家中幼女,很是得宁伯侯夫妇宠爱,与嫡出并无差别的。”
衾老夫人听了这话,还是有些不满,“可你爹是一品国公啊,哪里还不能相看个嫡女进门了?”
但衾嫆下一句话又堵死了她,“爹是二婚了,且先前因为容小莲,名声并不怎么好听了呢。人家黄花大姑娘不知道看不看得上爹……”
衾老夫人被堵得一口气出不来,板着脸,“她还看不上你爹!黄花闺女怎么了,一把年纪了嫁不出去……”
“祖母,慎言。”
衾嫆轻抿了一口茶,语气轻飘飘的,“再说了,爹都快四十了,人宁伯侯府三姑娘才二十又五哩。”
言下之意,我爹还是老牛啃嫩草了。
衾老夫人:“……但她一姑娘家舞蹈弄枪的——”
她虽然不喜欢小家子气的儿媳妇,但也不想找个太强硬的进门给自己添堵啊。
衾嫆见招拆招,“舞刀弄枪好啊,身子骨好,生养上不难。万一进门就给爹添了个大胖小子,岂不是更好?”
一大姑娘家的说这话
一点都不脸红的,衾老夫人听了都替她脸红。
“……那,那万一对枫哥儿不好……”
家世太好,又强硬的儿媳妇,万一虐待继子呢。
衾老夫人幽幽地望着她,像是谴责她要害了自家亲弟弟一般。
衾嫆笑了下,放下茶盏,“祖母杞人忧天了,且不说您老当益壮立得住,就是爹,也不会让枫哥儿被轻慢了啊。再说了,宁伯侯府这三姑娘自幼习武,心性大度良善,不是个容不得人的。祖母该担心的,是宁伯侯夫妇不肯将如珠如宝的女儿嫁过来,而非是挑剔她的不是。”
她见招拆招的,将衾老夫人的话都给堵了回去,但语气又不强硬蛮横,这叫衾老夫人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胸口闷闷的不得劲。
尤其是,她都说出她“老当益壮立得住”这话了,难道她要来一句“我年事已高立不住”自己羞辱自己么?
抿了抿唇,她苍老的面上有几分气恼地看着这个应对起来自己亲祖母是一点都不含糊的孙女。
“哪有你这样轻看自己爹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宁伯侯府那边派来的……”
后面那句,说的声音很小。
衾嫆讪了下,琢磨了下,好像刚刚的确一直在挑剔自己亲爹来着。
便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梁。
“唔,没有的事……那,祖母您看咱们什么时候请个合适的媒人给爹说亲去?”
衾嫆一句话,叫衾老夫人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
她用帕子擦着嘴,不禁瞪了一眼她,“你这孩子!你爹那边都还不知道呢,咱们怎好背着他就决定了?”
衾嫆:“……”
对不起,把她爹的意见给自动忽略了,是她太心急了。
于是,她叹了口气,“孙女就想再要个弟弟妹妹的,免得枫哥儿一个人辛苦。就怕孙女的孩子比爹先降生,到时候年纪和辈分乱了套……”
“……”
衾老夫人庆幸自己这次没有喝茶。
她对这个孙女的脸皮算是甘拜下风有了新的认识。
但被衾嫆这么一说,她心思也活络了起来,府上还是人丁稀薄了些,大孙女和孙子和她又不亲近,她如今活一天少一天的,也想有个乖巧听话的孙子孙女承欢膝下……
衾嫆暗自觑了眼衾老夫人的神色,见她望着那张单子出神,便嘴角翘了翘,知道这是说动了老太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