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现在还不能骑乘,所以前往谢庄的双挽马的四轮马车,杨潇没有虐待自己的习惯,这辆马车是充气轮胎加钢板弹簧悬架的现代马车。
车内坐着杨潇兄弟三人,车外除了驭手,两边踏板上还挂着两位亲随。
“家主前面就到谢庄了。”
杨泓听到窗外的招呼,打开座位底下的暗格,取出一支转轮手枪,在预先装好子药的弹巢上安装火帽。
“用不上这个。”
“那不行,我跟大哥得保证你万无一失。”
把装好的转轮手枪和腋下式枪套,递给大哥杨泽,自己再次抽出一支夏普斯1863卡宾枪,把牛皮弹药包在腰上系好。取出纸壳弹药装填好,安上火帽关闭保险。
小盐枭谢万,今天上午接到村中耳目报信,地主杨氏派人游说盐民搬迁,就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二个多月前,得知军将出身的杨氏,花了大价钱买了郁州所有的盐碱地,还以为碰到了傻子。这地界又种不成庄家,买它作甚?自家在这安身三年,都没想过这事,倒是在高邮老家又添置了百十亩水浇地。
可是这杨氏居然开始整治盐碱地,怎么看都像要来年开春耕种。从上月开始,又用精巧机器取河砂怪法制砖,后来又起窑口,怎么都不像要把这片盐碱地搁置的意思。
早知道就把这块有山有河的,煮盐宝地给买下来好了。就凭着大姐家二菇娘是盐课提举司副提举的小妾,淮安府怎么也得给个面子,低价卖给我。现在好了,人家上门了,看样子也想要这些煮盐的苦力。
怎么说我也是副提举家的亲戚,杨氏必不敢过于逼迫,要么把这里低价转让与我,要么杨氏做盐务,要经我过道手。今天扣下他家管事,算是给杨氏一个下马威。
。。。。。。
马车穿过谢庄盐民低矮的茅草屋,直奔最中心的大宅,说是大宅,也就是片石砌了半人高院墙,灰瓦的石墙房子比茅草屋高了二尺。
被扣的杨家管事,起了个大早过来,游说早上出工的盐民搬迁,被谢家扣下后,盐民也陆续去海边土灶煮盐,只有些妇人、孩子听到动静,站在屋前观望。
杨潇面无表情的透过车窗,看着这些蓬头垢面,衣不遮体的盐民家眷。这些人唯一比流民好上一点的,就是有个遮风避雨的茅草屋,早晚能囫囵的喝上碗,野菜掺碎米的热粥,混个水饱。
谢宅院内,谢万听见动静,推开屋门出来一看:两匹雄壮无比的枣红大马,拉着一辆黑色透着幽光,车壁上镶嵌着剔透的平板琉璃,样式怪异的四轮马车,正缓缓停靠在自己院前。
完了!踢到铁板了!这是谢万看见马车第一眼的想法。这不奇怪,不说这种肩比蒙古马头高的大马,也不说这气势庄严的马车,就说这玻璃窗就价格不菲。
因为在当下的认知中,平板玻璃是能工巧匠,千辛万苦的磨制出来的。当下的工艺不说这种透明琉璃能不能烧制出来,还没有回火钢化增加强度的技术(钢化后是无法在加工的),磨制这样的平板,稍有不慎就碎裂。
在谢万的认知中,能驾驭这样的马车啥家庭啊,不是王公子孙,那也是王公子孙的嫡亲家眷人家。越想越害怕。。。
等两位挎刀亲随跳下马车,拉开车门,随意梳了个发髻,穿着闪着金属光泽的涤棉道袍,身高八尺有余的年轻公子下车,锐利目光扫到自己的时候,谢万两股战战。
“噗通”
“噗通噗通”
啥毛病?杨潇刚下马车,院子里一个穿着丝绸大褂的男子,直接跪了下来,跟着几位仆众打扮的人也跟着跪了下来。
亲随推开半高木板院门,杨潇拿着手杖,在他面前站立的时候,谢万连连磕头:
“公子饶命,小人有眼无珠,扣押贵管家,不过没。。。没动粗,只是请贵管家在家中稍坐。”
跟在杨潇身后进院的两位兄长,刚要分散警示的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你倒是眼力见,跪的倒快行了,起来说话吧”
“谢谢公子。”
谢万赶紧爬起来,连声呵斥仆众请杨氏的管家出来,烧水奉茶。
“去,快去把椅子搬出来,请公子歇脚”
谢万看杨潇的豪奢做派,实在不好意思请杨潇进屋。
等杨潇坐下,端着茶杯吸溜一口,才对在身边弓着的谢万说道:
“你是个伶俐的,既然如此识趣,就送你一场造化。先派人去把上工的盐工都叫回来,然后再一块说。”
无聊的等了大半个时辰,外出的盐民被谢万的仆众驱赶了回来。
谷礻/span “当家的”
这是家中的妇人呼唤丈夫。
“爹”
这是孩子在叫父亲。
“家中出了啥事?”
这是丈夫,父亲在慌张的询问家眷。
“谢万这个狗东西没对你做什么吧?”
这是。。。对自家娘子的容貌迷之自信的。
“我叫杨潇杨无忌,你们可能也听说了,郁州这地界我们杨氏买下来了。”
杨潇站在谢万家台阶上对着,面前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说道。
“买下来又能怎样,俺们有不佃你家的地。这老大的地方你们也没用上,俺们临时安个家咋啦?”
杨潇用赞赏的眼光看着这位,具有抗争精神的中年汉子。
“你说还是我说?”
等被杨潇看的发毛,往后缩脖子的时候,杨潇才开口问道。
“都静一静,别乱说话,看看这位公子要干啥再说。”
又一位背脊挺拔的花白胡子汉子,大声说了一句,大概评语也比较有威信,下面众人不再嘀咕。
喝了口茶,杨潇清清嗓子继续道:
“二十年前,脚下这片全是海,郁州也不过是个大岛,这山上的树,活了几十上百年。你们来了不到三年,看看,看看都嚯嚯成啥样了?”
指着对面被砍秃了一片,露出土地岩石的山:
“啊你们要是发了家致了富,我今天一点怨言都没有。可是没有,你们现在还是饥一顿饱一顿的。砍完了这座山,我想你们还是活的跟今天一样。”
这位花白胡子的汉子走了出来,冲着杨潇一抱拳:
“公子!这山再好,也没有人命金贵,俺们得活!”
“可你们这算活吗?用苟延残喘形容还差不多。打算是砍完了换地方,还是吃了最后一顿去投海?”
杨潇叉着腰,看着下面不吭声的盐民。踱着步子转了两圈。
“树是绝对不能再砍了!但是杨氏不能让你们没了活路!不光得让你们活,还得活的好,活的舒坦。可是这不是施舍给你们的!得要你们起早摸黑,下苦力去换!”
手一指花白胡子汉子:
“你叫啥!”
“小人王四海。”
“就你了!明天辰时,带着谢庄所有盐民,去蔷薇河工地上干活!一天三顿带荤腥的干饭!壮男一天70文工钱,壮妇30文!老弱15文!鼻涕娃也带去混嘴!”
“啊?这是真的?公子不骗人?”
“你口袋里有个一两半两么?值得我下力气骗你?”
“也是,俺们只有一间茅屋,不值得公子来哄骗。”
“明白就好,我说的还不算完,今年底正旦节(春节)前,干活勤快不惜力,没有被杨氏赶出工地的盐民,一家再分三间瓦房!只有一条规矩:得给杨家扛一辈子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