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暐暐开始准备新一天的征程。目的地,无确切坐标,更像一个区间范围,指引走向:从最初的主线路径,条条道路通罗马,选手们谦和有礼;到后来的偏径旁线,抄近路、另辟蹊径,都屡见不鲜,选手们也先礼后兵,兵刃相向;直到此时,路径愈加的刁钻、局限,甚至有几处与“黑暗森林”相接壤,选手们的数量陡然减少、进度又严重的不一致,且再无棱镜监事。如此状况下,一旦落单,就容易孤立无援,后果难测。
暐暐打算独自行动,来到翼云瑞的卧房话别,正赶上则弦把汤药递过去:
“看起来就很苦。”翼云瑞是一脸的欢脱,还撒娇,“手伤了,就喂喂嘛。”
则弦想把药扣他脸上——
暐暐觉得不便打扰,就转身退出,结果被发现。
“这么快就收拾好了?”则弦“噌”地站起,“稍等我一会儿。”
“啊?不用、不用。”暐暐正要拒绝,“替我照顾翼——”
话还没有说完,则弦就先一步把药塞进翼云瑞的手上:“我不在的时候,自己照顾好自己。”
翼云瑞表示理解,恋恋不舍地说:“我会的,那你也照顾好自己。”
这一刻,清清冷冷的房间,竟孵化出万物复苏的暖意融融,暐暐是莫名的感动——先等一下,感动个鬼啊,谁要你俩分开了?
“咳,理解错了。”暐暐纠正,“你们负责好好休息,我负责照顾好自己。”
“不行,你不能落单!”两人异口同声。
“放心,我有‘听风’在手,就不会落单。”暐暐亮了亮腕上的白环,“你们都负伤在身,我一人出发就好。”
“对,我是受伤了,所以不能陪同,免得拖累你。”翼云瑞承认。
“但我没有受伤。走,我陪你!”则弦有当仁不让的豪气,“而且你的那位‘听风’是老人家,别给它太大压力。”
(听风表示不服)
“你没有受伤?昨天那一战,我开的‘冰棱’阵法也是不长眼,很多块都刮擦到你的手臂和背脊。”暐暐不信,“你且好好休养,等真有需要的时候,我肯定会及时联系你。”
“我没有受伤!”则弦撩起袖口,“我也觉得奇怪,但就是没有啊。”
“这不可能。”暐暐一脸疑惑,“你用了遮瑕膏?”
则弦无奈,只得把她拉到卷帘后,褪下衣裳,露出光洁的背脊:“我不骗你!”
暐暐是一脸的不可思议,直到看清她左肩新有的玫瑰印(详见134章):“靠!”
“怎么了?”则弦问。
“没有!”暐暐瞠目,大口大口地深呼吸,“那个,于穆昇——不对,是我父亲,他与你说过什么?”
“他说要照顾好你。”则弦整理衣裳。每每说到于穆昇,她总有异常的柔美,宛若一株银杏,沾染深秋的暖阳,全身洋溢着腾腾的温情。暐暐第一次很认真地看她。
“明白了,我们走吧。”暐暐不想说破,对于原本只关爱她一人的父亲,她也有私心。
“我在后面听得一头雾水,她是怎么了,你把话说明白——”翼云瑞冒出,还帮着则弦整理领口。
“放尊重点!”暐暐赶紧把他的手撇开,“你回床上歇息,等我们的好消息啊。”
……
天朗气清,两人出发。一路上,则弦把两人的行囊都揽在身上,而且每经过一个路口都作出标记:既是谨防迷路,又是给可能追上来的翼云瑞留下线路。这一做法,本是父亲(于穆升)教给女儿的,现在又教给则弦——对此,暐暐似乎有一言难尽的惆怅。
“你这是干嘛?有话就直说,看你这一路上的欲言又止,瘆得慌。”则弦不悦,拉着暐暐问。
“啊?”她莫名的尴尬,连忙打哈哈,“我是想说你不必大包小包都自己背着,太辛苦,我们还是平等些吧。”
“平等些?”则弦低着头,显得不好意思,在她看来自己是近侍的身份,而暐暐是于穆升的女儿、受保护的对象,“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为什么是“应该”的?则弦阳光灿烂,暐暐心头一惊。
至此,两人的周围萦绕起一种微妙的情愫,犹如轻薄的迷雾:既相互亲近,又做不到无话不说的敞亮。直到三天后、正午时,她们走进一处山冈的隐匿峡口,结果发现有人已恭候多时:第四家族——魏诚风。
“两位小姐,一路辛苦了。”他施礼,也表明来意,“于小姐的三人组队,翼云公子是守护者的角色。如今他负伤,这里就空缺了一位。我家老爷担心您的安危,特命我在此接替,望您不要嫌弃。”
“如果我嫌弃,你可以现在就离开吗?”暐暐不为所动。
“干嘛这么不近人情?多个朋友,多条路。”则弦不解,她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怕对暐暐照顾不周:这四周虎视眈眈的,“瞻前”与“顾后”,总不能时时都兼而有之吧。
“不是‘不近人情’,是于小姐谨慎,不习惯与不熟悉的人同行。”他在魏老身边受教多年,处事谦和,又不失底线,“在路径的选择上,还有进退时宜,都请于小姐做主,我只坚守后方。如果您觉得距离太近会有所不便,那我与小姐们可以有所间隔;至于要‘间隔多少’,由您决定!”
魏诚风挺拔高大,说话时微微倾下身段,穿一身质朴的简装,竟也有春风十里的温润感。
“您曾是我家小姐的密友,第四家族也与于家素来交好。若被劝退,魏老那儿,我怕是交代不过去。”他抱拳,诚恳得叫人心虚。
唉~暐暐一声叹息:看来劝退此人,对于魏老,怕是自己交代不过去了。
“我说笑的,别误会。”她一笔带过。
“明白。”魏诚风恭敬貌。
……
三人行,一路康泰,也无人打扰。不知不觉中,渐渐走进与“黑暗森林”相接壤的路段。
“小心!有人跟来。”暐暐最先察觉。
“至少有十余人。”魏诚风铺开玄力估测。
“怎么办?”则弦拿不定主意,把目光投向暐暐。
暐暐暂不出声,正发动玄力核查人数。这就不得不承认:魏诚风玄力强劲,至少也是八级之势,而且速度奇快,她根本及不上。
“说得不错,场内12人,且行动方向很一致。”暐暐蹙眉,几分担忧的模样,她觉得对方或许还有后续人手。
“那我们兵分三路。”魏诚风俨然忘记曾说“自己只坚守后方,凡事皆由于小姐做主”的话,此时就替她决断了,“我与则弦,左右开道,分散对手的注意力。然后我们就绕着走过的路反复兜回,也尽量靠近有棱镜监视的旁线路径。待他们发觉追踪目标有误,会很快放弃,到时我们再在之前相遇的那个峡口,向右转三个路口,再度汇合。那里有成片的桃林,不易错过。”
则弦当即同意,麻利地解下外套,翻个面穿上,再把束发换了个扎法——这粗粗的一变装,竟与暐暐有七分像了。
“先走。”则弦简单作别,“大家都小心。”
暐暐与魏诚风在暗处逗留,片刻后就见小半队人,沿着则弦的方向追去。
“轮到我了。我先引开他们,之后接应则弦。于小姐只管去桃林等我们就好。”魏诚风幻术惊人,竟能在短时间里变幻出与暐暐身形相似的塑体,他扯下披风,将“她”全副裹好,带着飞奔。
如此,在对手眼中,整局棋就是则弦先一步伪装成假的“暐暐”,引开跟踪者;接着再由魏诚风带着真的“暐暐”出逃——果然,场内负责跟踪的12人,除外跟着则弦的4人,剩余8人都向着他追逐而去。
……
暐暐目送魏诚风离开,也目送跟踪者离开。按人头计算,之后将再无来者。她复开玄力探测,似乎也确实如此。
此时的暐暐,本该径直去向汇合点,不想竟犹豫起来。
“怎么了?”听风现身。
“不对。”暐暐分析,“这些跟踪者,没有常规的乔装、蒙面,而是统一装束。此处接壤‘黑暗森林’,若说是某些鲜与外界联系的门派,因不知正在进行选拔赛,而历练至此,好像也说得通。”
暐暐想先找则弦,毕竟是自家人,不容有失。
“她不会有危险。”听风阻拦,“无论借口如何,这些人都是冲你而来。你若去找她,怕要自投罗网了。”
“此外,这周边实际还潜伏了另一队人,或许就在桃林深处。”听风敏锐,皆人所不及,“约二十人上下,玄力高深,所以你们无从感知。”
“20人?那加上前一波的12人,就是近40人。”她竟有一丝兴奋,“一时间集结这么多高手,是倾巢出动吗?正好,我也等得不耐烦了!”
听风一惊:“如果硬碰硬,这一仗我们没有胜算。千万别逞一时之强,先发信号,提请支援!”
“若一旦发出信号,他们察觉到,又一次的按兵不动,那怎么办?”暐暐不同意,明亮的眼眸被愈来愈浓重的愤懑盖过,“所以必须等他们首先露面,我再提请支援!”
暐暐的周生漫开破釜沉舟的决然:“即便赢不了,但目标暴露,他们就狡辩不得,也算我扳回一城。这笔账,我深埋心底日久,既是他们欠我的,也是我亏欠昔日伙伴的!听风,允我再任性一次吧。”
暐暐举起右手,想与它击掌为盟;听风犹豫,却很快拢她入怀,眼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交织:“我看着你长大,你的决定,我无条件支持。但这一次,我想提醒你:千万不要心急,更不要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身上,你不亏欠任何人!”
“怎么了?”暐暐挣开,突然的不安,“听风,你是不是会有危险?”
“说谁呢。”听风像听个笑话,揉揉她的脑袋,“‘听风’是灵兽,生命延续不断、无休无止。我指的是你,我最可爱、最亲爱的小暐暐。”
(之后回想起那一刻:微风不燥,阳光正好,绵密的温暖叫她无限依恋,再不愿挣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