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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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虎蝾螈与绞杀榕 第十章 问心无愧于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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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师傅,你刚刚说的什么所谓儒家捧儒家。究竟是个什么道理?我听的不太明白啊。”魏戮一边说着,一边看着乐长安腰间的紫铜葫芦上雕刻的复杂符箓。

乐长安则是顺手将葫芦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仍由魏戮去看。

他自己则是一只脚搭在椅子上。也不管埋汰,将鞋子脱了下来,抖了抖里面沙土。像是觉得不够,又将手伸进鞋子里掏了掏。

“我刚刚在外面就听见了。你不是好奇为何一件事有两种说法吗?”

魏戮点了点头,坐在了乐长安的对面。拿起葫芦来一边把玩一边说:“是啊!若是平时的道理还是说得通的。毕竟百家学说道理各有不同,本就是互相牵制互相挖苦。可偏偏就连各家史书记载也有不同,这本世子就有点糊涂了。”

乐长安搓动刚刚掏鞋子的手指头,又放在鼻子前闻了闻,一脸享受表情地呼出一口气。

“其实这事说起来也不难理解。春秋时期,张家初代圣人有教无类,创立了儒家学说。推崇的就是当时大秦之礼,而这礼便是大秦开国皇帝所创。”

魏戮放下手上的葫芦,一脸不解地问道:“然后呢?这和儒家捧儒家有什么关系?”

乐长安嘿嘿一笑接着说:

“你刚刚所言的事便是大秦春秋年间,当时裂土分王。大秦顷刻覆灭,一个权臣平乱,辅佐了一个皇帝,二人共治天下。使大秦从中而断,就此分了东秦西秦。儒家修书之时便修博济清乱于野。扶项帝为王,迁都于洛阳。共治天下。这博济是大秦皇室,这项帝也是大秦皇室。既然天下还是皇室的,那么这大秦便名正言顺国祚绵长。”

魏戮眯着眼想了想,好像想明白了其中道理,问道:

“你的意思是儒家尊大秦之礼,奉大秦为正统。大秦国祚八百年,是这历代最为长久的王朝。所以这从中断成东西的朝代对于大秦来说还得接上,所以儒家才有了这么一笔?若是断了,儒家所推行的秦礼就有损了颜面?”

乐长安点了点头,一脸得意地看着眼前这个世子殿下。

而站在旁边的夏倦则有些不解地问道:“那究竟是博济还是禹诺君平的乱呢?”

乐长安和魏戮听闻此言,同时笑着说:“重要吗?”

这让夏倦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重要吗?不重要。大秦春秋时诸子百家四起,相互攻击诋毁。儒家所记的只需要合乎儒家所想,所要便可以了。

既然目的已然达到了,那这真相是什么又能如何?最后诸子百家是那儒家如今最为鼎盛,被天下读书人奉若神明。这就够了。

魏戮对这个师傅很满意,只因为他教的不是书而是人之本性。

乐长安对这个徒弟也很满意,因为他是魏戮。

密室之中,真世子唯唯诺诺站在一边低下头,不敢直视自己的父王魏十五。

“怎地?委屈你了?不就是一刀吗?你连这点苦也吃不了?还是不是我魏十五的儿子了?废物!”

年轻男子有些委屈,但是又不敢说什么。

魏十五见自己儿子不说话,也觉得自己言语有些过分了。不由得将对乐长安的火气一股脑撒在了自家儿子身上,这的确有些说不过去了。

“你要知道将来你是要继承陇右四十万大军的人,到时候指不定还能趁着乱世有一番作为,坐上皇位都是说不准的事。现如今你连这点小小的苦也吃不了,在这密室里藏的十年时间岂不是白费了?”

魏十五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小瓶金疮药放在了桌子上。

“父王。你也知道,自己对自己下手本就不是什么容易是。况且现如今那个小子侥幸活了下来,我这正主什么时候顶替他还说不定。不急于这一时啊!”

“放屁。新伤老伤看不出来吗?真当别人是傻子?”

魏十五说完将真世子拉了过来,一把扯下他的衣服,一道与魏戮同样位置的疤痕映入眼帘。只是相对于魏戮的伤口着实有些浅了。

“这伤口太浅了。我曾仔细观察过那小子胸口的疤,虽然大小一样,但是终究还是有差别。既然你不忍心,我这个做父亲的就帮帮你!”

话音刚毕,魏十五抽出匕首在他原本早已结疤的伤口上重重地又插了进去。

魏十五将一切打点好之后,看着躺在床上疼痛难忍的儿子说道:“暂时就辛苦一下你了,戮儿。但是你放心,等到世袭罔替的旨意下来。你就是真真正正的陇右世子了。这些都值得。”

这几日里,魏戮过得也还算舒心。

平日里与疯和尚乐长安一起听着四个婢女轮流念书。

只不过有了乐长安在,这读书的速度也就没有前些日子快了。

倒不是说婢女们偷懒,而是乐长安总是在婢女念到一半的时候打断,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魏戮对此非但不觉得乐长安是一时兴起故弄玄虚,反而也是在琢磨其中道理。

“若是说人性本善,那么这世上第一个心恶之人又是如何而来?若是说人性本恶,那么孩童无知哪知善恶?”

乐长安打断了念书的秋乏。

一边喝着酒葫芦里的酒水,一边问着魏戮。

魏戮笑了笑说:“我若说人性本恶不对,人性本善也不对。师傅你觉得是不是有些假了?”

乐长安放下手中葫芦,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其实人性本恶是对,人性本善也是对。”

“这他娘的不一样吗?”魏戮骂骂咧咧道,伸手拿起那个酒葫芦,刚放到嘴边便被乐长安一把夺了过去。

魏戮只能抿了抿嘴,脖子上的喉结随着上下滑动。

“我就不明白了。难道这人性不善不恶,还能什么都不是了不成?”魏戮没好气地说。

乐长安听到魏戮这句话,倒是点起了头,如同僧人敲击木鱼一样。

“真的什么都不是?”魏戮见乐长安这副样子,赶忙问道。

“的确如此!你要这样想啊。年幼孩童本就不知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因为一时贪玩将人推下水井。其心并无恶意,算是恶吗?其实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得有人告诉其善恶之分,何为对?何为错?这才有了明辨是非的能力。若是遇见歹人,自小的时候起便告诉他杀人放火是善,你觉得他又该如何?”

乐长安看着魏戮腰间玉佩,索性拿了过去琢磨了起来,再看向低头思考的魏戮,眼神中觉得有些奇怪。

魏戮一把夺过玉佩,别在自己腰间,说道:“这玩意是护身符,我爹说是我娘留下的。让我不得离身。师傅你要是喜欢,我也不能送。”

乐长安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自言自语了几句“奇怪。”

魏戮也没在意这些,赧颜道:“你的意思是,人生来无对错。不分善恶,如同一张白纸。全因当世之人教诲?”

乐长安点了点头,解释道:“是的。懵懂孩童就如同白纸,从小耳濡目染才有了初始的善恶。”

“那究竟杀人算不算恶?”魏戮想起那一日的虎蝾螈,赶忙问道。

乐长安像是看穿了魏戮心思,左右看了看,趴在魏戮耳边说道:“那想活着,又有什么错了?”

魏戮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觉得乐长安说得在理,好像为了活着杀人没什么不对。

乐长安则是笑着问:“瘟疫四起,尚无良方可解。屠村阻止瘟疫蔓延祸及他人是恶?”

魏戮结结巴巴地试探道:“对于……村民而言是……恶,对于天下来说……是善。”

乐长安摇了摇头,接着问:“难道天下善恶那么分明?天下就只有黑白两色?”

“天下人说是善就是善,天下人说是恶就是恶。人多便是对,人少便是错。”

魏戮赶忙解释道自己的想法,全然不顾乐长安刚刚所说的黑白之论。

乐长安笑着将酒葫芦挪了挪,将刻着阴阳鱼的一面对着魏戮。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大善中有小恶,大恶中也不乏有小善。”

魏戮看着阴阳鱼陷入沉思。

良久之后,见魏戮还在想。乐长安轻轻抬手,紫铜葫芦自行飞入其腰间。

“不早了,不早了。还是回贫僧的安乐窝里自在。这鸟王府终究不合心意。”

就在乐长安准备走的时候,魏戮突然开口。

“那该如何?”

魏戮问的是既然善恶难分,那究竟如何才对。

乐长安并没有回头,只是笑着说:“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何必问天下人对错善恶。有些人光顾着去在乎别人眼中的善恶,却忘了自己。

问心无愧于己,莫求善恶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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