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双方僵持了半晌，张老爷的视线从周浮红身上移开几经变换，他在考虑是背叛连骨，还是忍受灵力的炙烤。

思及自己在血冥宫所见的血腥场景，张老爷合了下眼睛，闻人欢脸上愈发不耐，若不是留他有用，早该把这个渣滓打包送到奕鸣城去了。

西荒凶残，张老爷亲眼所见连三将一活人生生扒下皮烤成了熟肉，油脂滴在炭堆上滋滋作响，他整整半年没有吃过一口荤腥。

但眼前几人也不像是好说话的，他艰难的由趴伏转变为跪姿，小心的打量着，权衡利弊。

皮肤渐渐的灼热感越来越强烈，张老板缓慢的一点一点挪动身体想远离，闻人欢冷嗤一声，□□狠狠扎入地面，就贴在张老爷脸侧，尖锐枪尖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张老爷身体颤抖，不敢再动，死死埋着头眼珠子转了几圈。

不能逞一时威风，这姑娘是个下狠手的，保命要紧，大不了躲到内陆去，他连骨再厉害也不能离西荒太久…

张老爷心里思量，终于开了口。

经过几日的拼凑，故事已经被填补的差不多，张老爷主要讲的，是张家与连骨的生意往来。

张老爷最先发家是在南部的一个小城里，他胆大机警，又惯会收买人心，渐渐的便有了个规模不小的镖局。

镖局渐渐开到了大城，张老爷仍不满足，开始做起各种黑暗里的生意，他走私法器，贩卖人口，手下的人也换了一批又一批。

张老爷的镖局分明暗两种镖，明镖由正常聘请的镖师运送，掩饰暗镖的存在。运送暗镖的人要不是亡命之徒，要不就是孤家寡人无牵无挂，张老爷变得出奇富有，但为了安全，他始终选择三个月换一处宅子。

终于有一天，他第一次见到了连三。

连三张口便要和他签订一份长期契约，张老爷不是没做过这样的生意，但面前的男子怎么看怎么古怪，谨慎的他提出要见一见上头的人。

他记得清清楚楚，当时的连三漆黑瞳孔紧紧盯着他，看的张老爷背后直冒冷汗，他起了拒绝的心思，却被连三拎起扔到了马车里。

等他再次睁开眼，已经到了血冥宫，纵使张老爷此人无恶不作，在正在的妖魔面前依旧吓得身如筛糠。连骨皱着眉，很是冷漠的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团死肉一样:“怎么回事？”

连三声音平平解释了几句，连骨眉头舒展，看张老爷的眼神终于带了点兴趣:“哦？跟他说清楚了吗？”

他说着靠在宽阔躺椅上伸了个懒腰，深色衣物下男子肌肤雪白，腰肢劲瘦，交叉的衣襟散开，露出大片诱人的胸膛。

初到西荒的恐惧被艳色压下，张老爷悄悄多看了两眼。

“看来是说的不够清楚。”连骨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狭长双目眯起，轻笑着说。

张老爷做过不少贩卖儿童的事，例如某个富商家中想要一个乖巧漂亮的童养媳，城南的春风楼缺三两个小童，他就靠这些腌臜事赚钱。但连骨所说的长期，跟他想象中的太不一样了。

每个月五到六个孩子，年龄必须在五岁以内，张老爷粗略一算，觉得风险太大，就想拒绝。

他忘了眼前的人是什么身份。

连骨只看他一眼便知道了张老爷心中所想，右手微抬，一道血色光束从他手中射出，张老爷的半截手臂应声落地。

发生的太快，张老爷还来不及感受痛觉，鲜血喷涌而出弄脏了一小块地面，只见石头仿佛有意识一般，它们迅速的吸收着血液，将张老爷的血吸纳进了自己肚中。

张老爷看的发愣，骤然失血过多令他头脑发懵，断裂处迟缓的传来疼痛，他抱着胳膊在地上打滚，连三嫌恶的掐住他的下巴，往他嘴里倒了几滴液体。

液体入喉，他胳膊上的伤口渐渐止住了血，甚至缓慢的生长起来，骨骼肌肉皮肤一样不落，不到片刻便长得与之前毫无二样。

张老爷呆滞的看着连骨，男子笑道:“这便是给你的报酬。”

血族以血为生，他们的血便是寻常修士的灵力，稍加作用即可活死肉生白骨，但它也有副作用，饮用过多的血族鲜血，会改变自己的本身体质，逐渐向血族靠拢。

姬淮棠隐约觉查到了什么，他看了一眼二楼的周浮红。

张老爷的视线总是不自觉的往二楼瞟，他害怕的不仅仅是他们，也包括此时暴怒的周浮红。

“做这种生意，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的”张老爷紧张的吞咽了一口唾液:“但我可以发誓，她真的是个意外。”

那天，张老爷将连三送走以后，照例服用了一小瓶鲜血，他太过放纵，鲜血使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能量。他原本是想找春风楼的花铃的，却在路上碰到了正准备回家的周浮青。

周浮青清丽秀美，夜色笼罩下的她更添几分朦胧仙气，张老爷一时冲动，就把人抢回了张家。他本想着，事已至此就纳了她吧，结果三日之后，周浮青躲过侍卫逃出了张家。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镇上人都知道的了，周浮青被逼跳河，周家搬离青渠镇。

张老爷说:“周家人知道自己没有脸面再留在镇上，我给了他们银子，也算仁至义尽了。”

只是他没想到，之后的某一天，周浮红带着婴儿找到了他，女子口口声声说着那是他的孩子，要给自己妹妹讨回公道，张老爷只好暂时把她接进了张家。

周浮红在张家屡屡受排挤他当然知道，甚至是默许，他希望周浮红能够知难而退，彻底消失在青渠镇上。可渐渐的，他发觉周浮红的样貌越来越诡异，盯着自己的眼神阴森恐怖，仿佛要把他拆吃入腹。

他害怕极了，终于，他狠下心来，以为周浮青赎罪的名义，把周浮红带出了青渠镇，并令镖师将其杀害，装作是一场意外。

随后，张老爷在城中散播起周浮青冤魂复仇的消息，周浮红受伤彻底尸化，连带着婴儿也变得凶狠异常，张老爷将此事告诉了连骨。

连骨兴味盎然，还亲自见了一次周浮红与鬼婴，他啧啧称奇:“居然真的成功了。”

张老爷不解的看着他，连骨笑的纯良，字字诛心。他在给张老爷的血液里下了药，血族繁衍困难，连骨早就有找人族试验品的心思，张老爷日日服用血族鲜血，除了瞳孔颜色，他的身体血液都已经被同化为了血族。那晚遇到周浮青确实是随机的，也可能是其他女子，为的就是尝试血族与人族能否繁育。

张老爷彻底呆住了，他自以为的聪明，实际上都是在连骨的操纵之下，他生出隐隐的后怕，倘若当时自己拒绝了连骨，他只会杀了自己，再去找另一个“张老爷”吧。

周浮青已死，周浮红成了张老爷的替罪羊，鬼婴与周浮红一同尸化，连骨并不失望，只是让张老爷好生注意，这只是第一次实验，既然方法是可行的，那就会有成功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