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宝贝孙子这话,足足花了五十万银子才买到现在这个四品官职的吴健彰有些动心了,但稍一盘算后,吴健彰却又为难的说道:“听上去好象有点道理,但爷爷现在的顶带已经没了,没资格直接上折子啊?再说了,就算我用罪员身份写了这道折子,又递给谁?又有谁敢替我把折子递交给朝廷?”
“爷爷,你可以把折子递给两江总督陆建瀛,请他代为呈递给朝廷。”吴超越又指点道:“今天洋人为了把军舰开进黄浦江,在吴淞口是开了炮的,吴淞口的守军肯定不敢瞒报这么大的事,肯定要向主管两江军事的总督陆建瀛奏报,陆建瀛不敢和洋人开战,更不敢把事情继续扩大,肯定左右为难,爷爷你把这道奏折交给他,就等于是给了他一个推卸责任的借口,他为了不背黑锅,绝对会马上把你这道奏折送到京城告翁心存的黑状。”
说到这,吴超越还露出了一点奸笑,道:“到时候,说不定陆建瀛还会替爷爷你多说好话。因为爷爷你是苏松太兵备道,是他的部下,你背了黑锅他也得吃瓜落,把所有罪名都推到翁心存这个京官的身上,他陆建瀛才可以置身事外,用不着担心受到牵连被朝廷责备。这么一来,爷爷你官复原职的希望就更大了。”
听了宝贝孙子的话觉得有道理,吴健彰更为心动,但是却还是有些担心,说道:“你的主意倒是不错,但他翁心存既是钦差又是工部尚书,官比我大得多,我如果这么做,不是就把他得罪到……。”
“爷爷,你以为你放他翁心存一马,他就会放过你了?”吴超越打断买办爷爷的话,飞快说道:“洋人炮轰吴淞口和扬言宣战这么大的事,朝廷里肯定要找人背黑锅当替罪羊,你如果不赶快把翁心存推给朝廷当替罪羊,他翁心存肯定就要想办法让你背这口大黑锅了!现在我们只能先下手为强,乘着他翁心存没胆量把那些外交照会递交给朝廷,还没有对我们下手的机会,抢先一步把屎盆子扣死在他脑袋上!不然等他缓过气来,想出办法把所有责任都推给我们,我们才是真的叫死定了!”
听了吴超越的这番分析,又想起袁祖悳的教训,吴健彰终于下定决心,立即提笔以罪员身份写了一道奏章,把洋人军舰开进黄浦江和炮轰吴淞口的责任全都推到翁心存脑袋上,一口咬定是翁心存滥用职权阻止洋人传教经商和无理阻止洋人进城所导致,请两江总督陆建瀛代为呈递给满清朝廷。同时吴健彰又采纳吴超越的建议,除了详细陈述整件事的经过外,又把西方各国领事已经向翁心存递交外交照会的事也直接奏明,让陆建瀛和满清朝廷都知道翁心存已经收了洋人的照会,不给翁心存瞒报那些照会的机会。
本来吴健彰还想把自己打算忠于职守继续替满清朝廷征收关税的事也写在折子上,然而吴超越却阻止道:“爷爷,这件事不能急。因为我们还不能确定洋人是否会乖乖交税,不能说了做不到,让陆建瀛和朝廷空欢喜一场。而且如果把这件事顺便写在弹劾翁心存的折子里,那么就算爷爷你替朝廷关税收上来了,朝廷和陆总督也只会觉得你这么做不过是将功折罪,不会怎么的感激你,也不会过于重视你这个功劳。”
“所以,现在这件事爷爷你提都暂时别提。”吴超越微笑补充道:“先让朝廷和陆建瀛担点惊受点怕,等我们确定了洋人真的乖乖继续交税后,爷爷你再把你忠于职守的事单独写一道奏章,向朝廷和陆建瀛表功请赏,才可以让朝廷和陆建瀛喜出望外,对你更满意更喜欢。”
“有道理。”吴健彰拍案叫好,欢喜道:“还是我孙子聪明,这件事如果写在弹劾翁心存的折子里,是会让朝廷和陆总督觉得我不过是将功折罪,不会怎么在意,如果洋人不肯乖乖交税,事情还肯定更糟。只有把这件事确定了下来,单独奏报这件事,朝廷和陆总督才会喜出望外,更高兴更满意!”
叫完了好,吴健彰还又称赞道:“想不到你这小兔崽子比我这个爷爷还了解官场,这一套你到底是跟谁学的?爷爷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还有这些本事?”
吴超越笑着不说话,只是在心里回答道:“这些事还用学?在我以前那个单位里,什么偷鸡摸狗,坑蒙拐骗,推责任抢功劳,不用学,看都看会了。”
也顺便来看看翁心存父子这边的情况,和吴超越预料的一样,翁心存确实没有在事发当天就向满清朝廷奏报洋人救走吴家祖孙的事,不为别的,就是因为西方诸国领事公使强塞给他那些外交照会。
翁心存现在是既不敢向朝廷呈报这些照会,也不敢扣下这些照会,按洋人要求呈递这些照会,咸丰震怒派人彻查,深陷其中的翁心存就算不被杀头抄家,至少也是一个丢官罢职的下场!
而如果扣下这些照会,洋人收不到答复肯定要闹事,闹出事来咸丰派人往根源一查,翁心存肯定更是死无葬身之地!
进退维谷,左右为难,所以被搀回了住处后,翁心存就一直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一动不动,口中不断哀怨,“麻烦了,麻烦了,这次真的麻烦了,西方诸夷如果真的因为这件事向我大清宣战,那老夫就给朝廷闯下了大祸了!麻烦了,真的麻烦了,这样的麻烦事,怎么偏巧就摊到了老夫我的头上了啊?”
谁劝都不听,翁心存始终都呻吟不断,还是到了天色全黑后,协助袁祖悳布置城防的翁同龢从城上回来到翁心存身边侍侯,翁心存才终于停止哀怨呻吟,挣扎着坐起向儿子问道:“洋人攻城没有?”
“没有。”翁同龢摇头,如实答道:“但洋人的炮船也没走,就停在租界旁边的江面上,还派军队守住了进租界的路。还有,下午时收到消息,今天早上洋人的炮船为了开进黄浦江,在吴淞口那边开了炮,逼着吴淞口守军让了路。”
“在吴淞口开了炮?”翁心存一惊,然后又一下子躺回了床上去,哀叹道:“完了,这次是想瞒都瞒不住了!吴淞口那边肯定会把事情禀报给陆建瀛,陆建瀛也肯定会派人来查问原因,无论如何都瞒不过去了。”
“父亲,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翁同龢也知道形势严峻,说道:“吴健彰祖孙通夷卖国,固然罪该万死,但西方诸夷的外交照会上却声称他们祖孙无辜,要求朝廷承认他们祖孙无罪,还不惜为了这件事向我们大清宣战,这朝廷如果扛不住洋人的压力做出妥协,那吴健彰祖孙就此逍遥法外姑且不说,处事不当和冤枉无辜这口大黑锅你可就背定了。兹事体大,我们得赶紧想办法应对这一局面啊。”
“还能有什么办法?”翁心存哀叹着有气无力的说道:“难道要为父向朝廷奏报吴健彰祖孙无罪?再要为父奏请朝廷派人与洋人谈判?为父这么做了,不是黑锅背得更大?死得更惨?”
“当然不能这样做。”翁同龢摇头,然后又压低了声音说道:“但父亲你也绝对不能向朝廷如实奏报上海的事,只能是先把吴健彰卖国通夷的罪名坐实,让朝廷和皇上觉得洋人炮打吴淞口是因为吴健彰通夷卖国,认定是吴健彰祖孙引洋人进黄浦江,然后再把洋人的外交照会递交给朝廷,朝廷和皇上才只会更恨吴健彰祖孙,不会责怪于你。”
“先让吴健彰坐实通夷卖国的罪名,然后再把洋人的外交照会递交给朝廷?”翁心存复述了儿子建议的重点,又疑惑问道:“这么做有用吗?”
“绝对有用。”翁同龢很是自信的说道:“父亲你可以想想,只要朝廷和皇上认定了吴健彰祖孙通夷卖国,那么再听到洋人炮打吴淞口的消息,还有洋人抢走吴健彰祖孙的消息,最后再看到洋人要求朝廷承认吴家祖孙无罪的什么外交照会,朝廷和皇上能不认定这一切都是因为吴健彰祖孙卖国求荣导致?又怎么还会让你背激怒洋人这个罪名?”
盘算了一下,翁心存发现儿子这个建议确实可行——只要先给吴健彰祖孙扣上通夷卖国的罪名,那么先入为主之下,朝廷和咸丰肯定会认为洋人炮打吴淞口和扬言宣战都是因为吴健彰祖孙卖国所致,不会再怎么责怪自己。所以点了点头后,翁心存也是压低了声音,问道:“那具体怎么做?”
“请父亲马上写一道奏章,声称说你在上海查访发现吴健彰祖孙与洋人勾结极紧,还暗中唆使洋人以坚船利炮逼迫我大清朝廷向洋人让步,甚至还有把上海献给洋人的打算。”翁同龢的声音十分阴狠,道:“总之就是往狠里说,然后用六百里加急立即送往京城呈交军机处,再然后朝廷不管是收到什么奏报,都只会认定是吴家祖孙勾结洋人所为!”
翁心存不再说话,又盘算了片刻后,翁心存直接披衣起身,径直走到书桌旁边提笔写折子,翁同龢又赶紧提醒道:“父亲,这道折子不能直接送进军机处,要先送给通政司再转递军机处,让越多的京官知道这件事越好,京城里有的是闲着没事干的清流言官,听到了这么重大的消息,自然会给我们帮腔帮忙。”
翁心存再次点头,又随口说道:“你也别闲着,替笔给你的兄长写道书信,让他在京城里多联络一些御史言官上表弹劾吴健彰,直接告诉他,弹劾吴健彰的人越多越好。”
翁同龢含笑应诺,暗暗佩服父亲的手腕伎俩——因为翁同龢的兄长翁同书虽然只是一个六品京官,却偏偏是在闲官刺头最多的翰林院担任编修,让翁同书出手联络御史言官弹劾吴健彰,那么弹劾奏章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