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不停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也有只手一直在他的发间摩挲给予安慰,腰间有两个小火炉紧紧挨着他,源源不断的来自大家的温度让纲吉拥有了片刻的失神,他忽冷忽热发着木的身体渐渐恢复了点知觉。
所有被强压下的不适感好像随着这里带着血腥味的空气一起反弹,知觉恢复后纲吉只觉得头疼的快要被人撕裂,太阳穴突突的直跳,全身上下不管是被抓伤的打伤的还是摔伤的地方泛着火辣辣的痛,指缝满是泥土的手指紧紧攥着膝盖处的裤子,强烈的呕吐欲不减反增。
“......呕......”他已经什么都吐不出来了,带着浓烈苦味的胆汁随着抽搐的胃部上涌,他的口腔被侵蚀的麻木,胃部不断抽搐,胸腔开始闷痛,纲吉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
扩散的瞳孔、扭曲的表情一直在他的大脑里反复放大,明明已经泪眼模糊了,世界都被眼泪氤氲成一片的红,但是纲吉好像还是看见了断肢处的血肉模糊以及露出的森森白骨,深红浅红的内脏流淌在地上,碎肉混着血液形成了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源源不断的朝着身后流淌下去。
纲吉恨自己不知为何看的清清楚楚。
“......阿纲哥?”细小的仿佛鸟雀被捏在手心的哀鸣声响起。
纲吉才想起自己不是一个人的事实。
他庆幸着这个然后告诉自己不能在这样下去,强压下喉部带着苦腥味的热流,纲吉恶狠狠抹了一把眼睛,带着泥沙的袖口粗糙的把他眼角的皮肤摩擦的通红,纲吉顾不上也懒得管这个,他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弟弟们。
他们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纲吉有点想笑,可能他也的确咧开了一个苦涩的弧度,眼前几人的身影又模糊了起来,视线里只剩下一团模糊的他们的发色,纲吉又哭了。
鸣人和我爱罗很乖,四只小手牢牢的抓着纲吉腰部的衣摆,两人仰着头,但是一直闭着眼,两人的眼睑一直在抽动着,是一副下意识想要睁眼但被意志强行压下的矛盾,想来就是两人关心着纲吉但又念着他的话只能强行让自己闭着眼。
夏目也是如此,他也闭着眼摸索着一直给纲吉顺着气,背上的手来源就是他,他和两人一样眼睑抽动着,眼泪流了下来,在他早就又是灰又是土的脸上冲刷出一道道明显的痕迹,看着像是个脏兮兮的小花猫。
纲吉颤抖着呼出一口气,这里的天气不是盛夏,黏稠的、潮湿的如同具现化的血腥气顺着衣领呼呼的往里钻,阴冷的、窒息的空气如同把人从三伏天里扔到阴暗的血水里,从上到下都弥漫着一股子血腥味和腐烂的味道。
“......没事的,乖。”纲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把鸣人我爱罗揽到身前,轻声安慰着他们,另一只手拉着夏目,他下意识想要逃离这里。
所有人乖乖听着他的话顺着他的力道走。
身后的恶鬼不带感情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们,纲吉最后回头看一眼,那个孩子坐在尸体山上,依旧啃食着手中血糊糊的东西,他怀里搂着一把满是血迹的长刀,淬了血的眼睛看着他们和看尸体一般无二。
......
哪里才是个头呢?
纲吉很想哭,他看不到来路也看不到出路。
乌鸦嘶吼着沙哑的声音在他们头顶盘旋,它们有时候也会降落下来,啄食着尸体,尖尖的喙上挂着血红的碎肉,歪着脑袋被血染红的眼睛好奇的看着他们几个连体婴。
纲吉尽可能躲避着它们,他拉着鸣人几个,跌跌撞撞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太难走了。遍地的碎肢,被血液染红变得泥泞的道路,或斜或直插着地面的武器,寒芒与血迹交织在一起,看不出颜色的旗帜一样的编织物在空气中在残阳下翻涌着血一样的色泽,刺目到让人不忍直视。
呜呜的风声传来,像是大地在哭泣。
“哇啊——”
夏目摔倒了,连带着拉着他的纲吉和身前的鸣人他们,这路实在是太难走了,他们还闭着眼,摔在地上的纲吉甚至产生了早该如此的想法,不知不觉中他整个人都变得麻木。
被血染红的天空印入他的视线,纲吉从这一刻开始决定讨厌红色。
自暴自弃产生了甚至就这么一直躺下在这片大地的注视下和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一起腐朽的想法。
不知为何,纲吉想到了那个坐在尸山上的小小的身影,他无法想象这么小的孩子能生活在这种地方。
他还是艰难爬了起来,纲吉没办法放下他的弟弟们不管,但是他没有力气了。
咬着牙,纲吉只要一看到他们乖巧的听着他话的样子勇气就涌了上来帮着他无视酸痛麻木的身体,纲吉一边流着泪一边咬着嘴唇吞下呜咽,他撑着尸体直起身子,扒住带血的长刀用力让自己站了起来,尽量忽视刚才尸体穿着的护甲湿滑的触感,在裤腿上把手心的血渍擦干净他才敢把鸣人他们一个个拉起来。
奇怪的是他们几人站起来后少见的没有听他的话,一个个扬起了脑袋虽然依旧是闭着眼,但是脸都对准了纲吉的方向,想说什么但又很安静。
乌鸦喑哑的嚎叫着盘旋在他们周围,就像在等着他们也变成尸体那样成为它们的下一顿美食,嘶哑的叫声如同在催促。
没可能的。纲吉看着它们,他在心里对着它们喊道他不会让它们得逞的。
“......阿纲哥。”夏目轻声喊了他一下,不停颤抖的眼睑让他的睫毛像是蝴蝶扇动着翅膀。
“我可以把眼睛睁开吗?”我爱罗问。
“不可以!”纲吉下意识大声反驳,他颤抖着呼气才发觉刚才自己太过大声,周围的乌鸦被吓到似的扑棱着翅膀飞上了天空。
“......对不起。”纲吉捂住了脸,他深切体会到自己的无能,他在数不清的翅膀挥动声中又重复了一次。
“就......别睁眼,行吗?”
“但是只让阿纲哥你一个人看到太不公平了啊!”鸣人突然激动道,他难受的甩着脑袋,整个人想往纲吉那走差点又被绊倒,他大喊大叫着眼泪却流了下来。
他还听着纲吉的话,闭着眼但是透明的大颗的眼泪不停的流了出来,他抓着头发,声音也变成了小声的哭腔。
“......让阿纲哥你一个人哭......太过分了......”鸣人慢慢呜咽着泣不成声。
“还是让我们把眼睛睁开吧。”夏目突然说,他摸索着安慰似的拍上了鸣人的肩膀,明明是笑着,怎么看怎么僵硬。
“有血腥味。”
纲吉才发现说这句话的是我爱罗,对方安静的闭着眼站在那里,红色的发丝随着风在舞动,纲吉下意识移开了眼睛后又强迫自己转回去。
“......有血腥味,阿纲哥......没有......意义了啊。”他轻声的断断续续说着。
纲吉脱力似的跌坐在地上,他下意识把头埋进了膝盖里。
肩膀处有被人轻轻触碰的力道,纲吉抬起头,我爱罗在对着他微笑,他视线扫到周围垂下了眼睛,一言不发的上前拥抱住了纲吉。
鸣人惨白着一张脸,他蔚蓝色的眼睛满是水迹,纲吉却觉得这抹蓝色来之不易,鸣人一边流着泪一边看着周围,他的眼泪滴落在血迹里,他也上前拥抱住了纲吉。
纲吉紧绷的思维一旦放松就变得迟缓,他好天半才反应过来伸出手回抱住两人。
夏目捂着嘴跪在地上开始干呕,但是他什么都吐不出来,纲吉刚想把他拉起来就见夏目自己站了起来,他用手背抹过嘴角,另一只手在眼睛处胡乱的擦过,他转头对着纲吉微笑,眼睛却是通红一片,他说:“没关系的。”
纲吉把他也拉到怀里,他搂着怀里的三个人,听着耳边不同频率但是强有力的心跳,这才有了自己终于活过来的实感。
他颤抖着闭上眼呼出了一口气。
......
“所以我们该怎么办?”纲吉舔着干燥的嘴唇问。
“都是我的错。”夏目坐在他的身旁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他的右边就有一颗头颅,他还是会发着抖尽量不往那看。
“才不是呢!”鸣人大声反驳着,他直起身体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身边的断手,他狠狠一抖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让自己慢慢往我爱罗那移动,但是有点可惜,他两中间隔着一条被斩断的腿。
“不是夏目哥你的错。”我爱罗的额头出了一层薄汗,这里对查克拉的限制可能更加厉害,光是他操控沙子把周围的残肢挪到远一点的地方就让他开始大喘气。
头颅被挪走了夏目干脆挪到他们身边把他两揽到怀里,他开始对着我爱罗沾了血迹的沙子发呆。
“......夏目。”纲吉问他,“能告诉我那时候为什么不一起跑吗?”
夏目明显一愣,他的思维也可能开始卡壳,视线茫然了好一会才聚焦到他的右手,他可能自己也忘的差不多了。
所有人跟着他一起看着他的右手。
就见他的右手一直是握拳的姿势,夏目晃了晃他的手臂,半晌听见他茫然的声音响起:“我的手好像动不了了。”
纲吉忍住又想哭的冲动和鸣人他们小心的掰开夏目用力到已经僵硬的手指,他太用力了,手指一直维持着那个姿势,满是用力过度的白。
他的掌心里是一块粉红色的碎片,碎片尖锐的部分早就扎进了他的手心,他还一直维持着握拳的姿势。
原来他当时没有跑掉是想去拿回纲吉的碎片。
“不是你的错。”纲吉吸着鼻子,他揉着夏目僵硬的手指,“才不是夏目的错呢。”
夏目看着他,慢慢也吸了一下鼻子。
“这样真的很奇怪诶。”鸣人挨着我爱罗发出了疑问。
“明明是进了巷子的说。”
纲吉叹了口气,他早就知道那奇怪的巷子在等着他,没想到给了他这么一份大礼。
“天要黑了。”我爱罗冷不丁突然说,他指着天上快要落山的太阳。
夏目吸着鼻子瑟缩了一下:“更重要的是食物。”他数着手指一点一点把他们欠缺的东西列举出来,“这里很冷,我们需要保暖的东西,天黑之后还要找到住所,在我们找到回家的路之前这些都需要我们解决。”
纲吉为回家两字愣怔了一下。
“蛋糕呢?”鸣人突然问。
纲吉回过神,对啊,打包的蛋糕呢?
鸣人看向了我爱罗,我爱罗看向了夏目,夏目一愣然后看向了纲吉,纲吉下意识转头,哦,旁边只有一个非人类。
“......我记得一开始的确是我拿的。”纲吉皱着眉在思考双手疯狂的□□着他的头发,“然后,嗯,再遇到了拖把之后,嗯......不记得了啊。”
鸣人接着说:“阿纲哥摔倒之后我和我爱罗去把夏目哥拉走了,嗯......”
我爱罗突然看着他,夏目也突然看着他。
鸣人呆愣的微张着嘴,他突然一拳敲向掌心:“对哦,蛋糕是我拿的诶。”他捏着眉心开始回忆。
“嗯——不记得了啊。”他最后得出结论。
我爱罗叹了口气,夏目捏了捏眉心,纲吉却突然笑了出来。
他从一开始的轻笑慢慢变成了捧腹大笑,其他人一愣,然后被他感染,陆陆续续都笑了起来。
不同音色的笑声回荡在血色里,不知不觉冲淡了肃杀的气氛,乌鸦也渐渐远去了。
纲吉抹去笑出来的眼泪,“我们回去找找吧。”他看着他们。
“嗯!”夏目笑着点头,鸣人拉着我爱罗站了起来,“为了蛋糕,为了回家——”他挥着小拳头大喊。
“看那里,有山。”
众人寻着我爱罗指的方向,他们来的那个方向在视线尽头里的的确确有一个像是山的虚影。
“会有村民吗?”夏目问。
“找到蛋糕去看看吧。”鸣人提议。
“同意。”我爱罗点头。
纲吉没有说话,他又想到了那个独自一人坐在尸山上的孩子,纲吉对他有着陌生的熟悉。
一个那么大的孩子该怎样才能在这种环境里生存呢?
会再遇见的吧?
纲吉不自觉叹着气。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