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夏东篱王婆卖瓜,他觉得这个时候的小砖屋真的是特别漂亮。
他家一整片的东方山羊豆都在盛花期,一眼看过去一片烟紫,虽然是牧草,但就颜值而言完全不亚于观赏花卉。
家门口随手栽培下的一片小葱也凑着热闹开了一波小花,葱花看着朴素,但一个个蒲公英状的小圆球在微风轻拂下也有几分俏皮可爱。
夏季的月季开花虽然不如春花标准,却也能称得上娇俏可爱,伴随着一些随风飘来落地生根的小草花,娉娉婷婷,十分可人。
加上他选做院隔断的原木色竹钢篱笆墙,还有那白云蓝天下因外墙皮剥落显出斑驳红色墙砖的小屋,整个景色颇有几分乡野趣味,还是颜值很高的那种。
夏东篱随手将家门口写着自己出门有事联系的黑板翻了个身,随后开始掏钥匙。跟在他身后的老李和小章二人还在看着夏东篱的牧草田啧啧称奇:“你这是什么品种?我看着有些像山羊豆,但是山羊豆的株高没这么高吧?”
夏东篱顿时就有些自豪了,他一边给大门解锁一边说道:“这些都是新品种的东方山羊豆,是我们村村干部帮忙牵线从研究院直接买了试种的。这批都是今年开春刚种下,可能是适合咱么这的气候长得飞快,研究院那边也挺吃惊,没想到第一年就长得那么好。”
牧草主要吃的就是茎叶,长得越高也就意味着收获越多,所以和普通的农作物不同,看到山羊豆们现在的表现就已经预兆着丰收啦!而且如今的情况还是在他已经采收过一批的情况下呢。
不过悄悄说一句,研究院那边其实还是挺惊讶于种子离开了实验环境后这么争气的,在第一次种田的种植人面前都能有这种表现,说明什么?说明山羊豆比较耐折腾很有野培前途啊。
咳咳,这个就不要告诉正为了自己种植能力骄傲的小夏同志了。
他将正打量着自家牧草田的两人引入院内。一跨入院门,夏东篱静心打理过的小院顿时出现在了两人面前。老李也算见多识广,但见到他家这别具一格的院落也有些惊奇。
和东北人家的传统的以利落切割线条为主流的工整院落不同,夏东篱家的院子线条颇为柔和,有点南方小院的韵味在,尤其是水景的布置,在北方极为少见。
8字状的小水池呈现南北排列,稍小的那个池子上还搭了藤架,上头攀着一颗年虽不大的藤本植物。池子边上郁郁葱葱全种了绿植,水池上游还搞了个小陶壶一直在往池子里注水,众人刚一进门就听到的流水潺潺之声便是出自这儿。
让人惊奇的是,水池的尾端还有出水道,就这么个小池塘用的还是活水,也不知道是怎么折腾的,是引了外头的水源?
不过比起水景,老李还是更在乎植物。
他十分感兴趣地靠近了藤架,捏着老花镜凑近观察了下藤枝,还顺手摸了摸,他立刻判断出自己方才看走了眼,这其实是两棵藤本植物来着,只是它们交错缠在一起让他乍一看判断失误了。
老李眯起眼仔细看了看,认出了这花的品种,但他观察了下两颗紫藤的缠绕方向皱了皱眉:“这俩是紫藤?好像不是我们这东北的品种吧?怎么一个左旋一个右旋?”
“李老师眼力真好。”夏东篱一边拿杯子一边回道,“当中有一个是日本那的品种,开粉色花的,还有一个是我们中国的本土紫藤。左旋的就是日本的那个品种。我当时买的时候那家店的店员和我说这两一个早花一个晚花,一起种正好可以接上花期。”
他看了看茶叶罐子,有些犹豫,刚想回头问两人喝哪个,一回头却看到两人正围在小康的笼子前面指指点点。
笼子里的小康面对来做客两个人类完全不动如山,它正躺在笼子的荫蔽处睡午觉,那四仰八叉的安详模样还有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小肚皮看得着实让人羡慕。
“这是香猪吧?”见夏东篱提着两个茶叶罐子走过来,老李立刻兴致勃勃地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我在书上看到过这品种,据说瘦肉率相当高?这只体型不大啊,是还没成年吗?小夏你是要搞南猪北养?”
南猪北养是这些年比较流行的养殖方法,华国在建国后为了肉类供应大范围引入约克夏白猪进行培育杂交。白猪脾气好能吃又能长肉,很快占据了养猪业的大片江山。传统黑猪养殖在白猪面前被打得毫无反手之力。
但花无百日红,在满足吃肉的需求后人们渐渐开始发现白猪生长速度太快,在风味物质的积累上远不如黑猪,简单说就是它们的肉不够香,而且过于肥腻,不利于身体健康。
于是,养殖户们又开始将目光投向了黑猪。
而此刻黑猪的分布主要以南方为主,又因为北方是大部分猪饲料的粮食主产区,加之地广人稀投入成本低还有政策扶持,于是渐渐兴起了从南方购买猪种在北方养殖的行为。
这些年北方更是有取代南方成为生猪养殖重头的趋势。
不过老李作为本地林业局的人却很清楚国家对此行为其实并不支持甚至有些头痛。
华国是猪肉的大消耗国,猪肉安全在粮食安全中占据相当高的地位。然而南猪北养必然会导致北猪南运,一旦发生传染性疾病,这样的运输模式会导致病毒大面积扩散,到时候处理难度增加不说,还会导致市场供应紧缺以至于猪肉价格飞涨。
因此,他在看到这头小香猪的时候心情还挺复杂的,正在心中激烈打鼓该站在哪个立场,是不是该劝说一下此举未来不太有前途,哪知道夏东篱却推了推眼镜,说:“不是,这是我朋友养的猪,他当年被商贩哄骗养了只小猪仔,结果越养越大,城市里养不了了就寄养在了我这。”
“我就说嘛!这独门独户的环境。”老李心里头一松,顿时啧啧称奇。他有些好奇地看着小康笼舍的特殊设计,尤其是笼舍外头的几个接口:“你这小孔是干什么用的?”
“啊,那个是注水口,设计时候是通水后清洗用的。”夏东篱见他好奇,看了眼小康现在的位置所在,确定不会影响到它之后就拉了根软管套上去,然后拧开水阀。不一会儿,两人就看到水流出现在了笼舍的底板上,流速还挺快的,足以将底板上零碎的泥土小颗粒推到沟槽区。
然后这些零碎的小垃圾全都顺着地势流入了管道内。
因为笼子里并没有生猪的排泄物,这整个清洗底盘的过程看上去还挺流畅的。夏东篱看了眼两个表情中有点意犹未尽的林业局大佬解释道:“这个是小康的主人设计的笼舍自洁管道,不过事实上平时我们在照顾小康的时候不太用这个。”
他给两人指了指位于管道另一侧的一个小水箱,那是用饮用水桶改造的一个小号的蓄水池,此刻它正倒插在一截管道里。“小康很爱干净的,它会定点定时排泄,平时一般都会去房间内的厕所——一楼的厕所是蹲厕,它会用那个。如果实在不方便要在笼子解决个人问题的话,它也会选在靠近水道口的地方解决,到时候只要放那边的水就好,一下子就冲掉了。”
然而,这个严重低估了小康猪智商的设计用在禽鸟们的身上时却效果拔群。
夏东篱给两人演示了下鸡笼的清洁,只需要几分钟时间,笼舍的底盘上就又恢复了干净整洁,羽毛也好便便也好全都都能被冲入了管道内。
至于这个管道……
老李有些好奇:“你通了那么多东西下去,掏起来不是很麻烦?”
他以为夏东篱是把这些都冲到化粪池里了。化粪池全靠天然发酵,速度慢而且容易堵住,一旦堆满只能由有专门的工种负责掏出,麻烦不说还很贵。所以,像羽毛这类最不好分解的物质,一般的农村人家宁可埋地里也不会冲到化粪池。
但夏东篱家的情况显然不一样。
夏东篱将地下净化槽的设计给两人说了下,还拿了说明书给老李看。
净化槽采用的是菌种发酵以及过滤设置,比起寻常的化粪池分解能力要强得多,清渣能力也很强,一直投菌种的话,不出意外维护期要十年之后,而且他们家人口少,所以将小动物们的粪便投入也算是物尽其用。
“那这个是什么?”老李在知道小池塘的水全是净化后的生活污水和雨水之后立刻兴致勃勃地靠了过去,他此刻指着的是一台放在大水池边上的绿色机器,它上方还插了一根水管,直直通向小砖屋的楼顶。老李顿时有了猜想,“你们是把水循环使用的?”
“呃,不是。”夏东篱汗颜,倒也不必到那个程度啦!
他给老李指了指楼顶上肉眼可见的一块凸起,那是水箱的位置,在边上的阴影处就是小蜜蜂们的家:“上头我放了个蜂箱,蜜蜂喜欢喝活水,我就用这个抽水机把水池里的水抽上去,在屋顶循环一圈后多余的水会重新进入雨水收集器,然后再进入净化设备。”
这样操作的话既能满足蜜蜂饮水的需要,也不会浪费水资源,虽然有些耗电。但另一方面来说,也保证了小水池有源源不断的新水,其实也还好。
老李看向夏东篱家两个不锈钢桶以及遮在院子里占地面积颇大模样又有些古怪的雨棚时顿时恍然了,他指了指这些,问:“这些都是雨水收集器?那你平时还用不用自来水?”
“用的。”夏东篱端来了茶具,知道老李肯定是把他当做那种比较极端的环保主义者了,于是笑着说,“我装这些其实是因为在包地后才发现这儿没有地下管道,所以小屋的生活污水完全没办法排放。为了解决这问题我才在朋友推荐下买了污水净化器,厂商那边介绍说经过处理的水可以达到雨水等级,那我想也别浪费可以解决灌溉问题,就造了个小水池。”
就在说话间荀岏正好停完车进来,他看几人在聊天也没插话,而是走过去将花园桌搬出来放到了院子中间,自己接过了夏东篱手上的托盘放到了桌上,又端了一个热水瓶放过来。
夏东篱忙邀请几人坐下,老李坐在院子中间左看看正盛开的紫阳花,又看看笼子里睡午觉的一干动物,不由对夏东篱比了比大拇指:“小夏你小小年纪还挺会打理的。”
“不是我打理的,”夏东篱闻言赧然,“我其实只负责买,主要的照顾和打理全靠小岏。”
仿佛为了印证他说的话一般,荀岏刚好提着夏东篱之前抱着的竹篓走过,他背后还跟着几只摇摇晃晃的鸭子。
之前在外头畏畏缩缩的小鸭子们一回到熟悉的环境,立刻就迈着八字脚在院子里昂首阔步起来,那模样别提多骄傲了。
就在这么几句话间,荀岏已经利落地完成了将睡成了一小滩的狗崽塞进了窝里,又放出鸭子,给鸡鸭笼舍添水加食顺便清洗箩筐晾干等一系列活了。
哦,对了,他还顺便布置完了大米和三儿的罚站任务,两条汪现在正委委屈屈地面壁思过着。每条狗的脑袋上都顶着一个水果,大米头上是桃子,三儿头上是苹果,全是狗子们爱吃的水果。
老李刚听到荀岏对它们说谁掉下来谁就没得吃,因此两条狗别提多紧张了,那眼睛都在一下下地往头顶看,都快成斗鸡眼了。
“是挺能干的。”老李不由赞叹道。
对比小岏的高效率,夏东篱简直就是慢节奏,他正熟练地凿开茶砖,洗杯醒茶。听到老李的夸奖,夏东篱不由有些骄傲地说道:“小岏很厉害哦,他现在正在通过函授一边考中专一边学习兽医的基本知识呢。”
“哦,兽医啊?”老李眼光一闪,明白戏肉来了,他呵呵笑着接过了夏东篱递来的小瓷杯,“我们这地方学兽医的人倒是不多,但需求量还是很大的,小伙子未来有前途啊。”
夏东篱笑眼弯弯:“是的呀,我也认为这个行业以后很有前途,不过奉化市教育资源有些匮乏,我想问问李老师咱们这学兽医的话有没有哪位比较好的老师,这种事还得找个好老师带入门。”
虽然执业兽医师资格证有学历要求,但不代表没有学历和经验的情况下就不能做学徒了。
夏东篱之前就想过了,兽医这种注重实践的学科,在电脑前面坐再久也比不上跟着一位老师做助理来得经验丰富。
学历可以慢慢考,经验却可以先积累起来。这次正好遇到两位林业部的工作人员,他便想打听打听附近有没有什么医德医术比较好的兽医,看能不能把小岏塞过去跟着学。
“你不知道吗?”老李有些惊讶了,“你们村的许医生就是很优秀的兽医啊!”
许医生……?
曾经被人按过腰的夏东篱表情一僵,艰难地说道:“许医生不是人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