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漱玉住在贫民窟最里面。

一路穿过弯弯绕绕的泥泞小路，祁喻然终于在一个微微敞开的铁门前停住了脚步。

里面传来少年不耐烦的声音：“我姐什么时候打钱过来？我手里头的生活费快花光了。”

妇人熟悉的声音紧接着便传来，却带着对祁喻然从未有过的紧张讨好：“小宇啊，你姐姐现在也不好过，恐怕暂时没法接济咱们，你再坚持一阵子——”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一阵噼里啪啦的砸东西声打断。

少年暴怒的声音好不掩饰地响起：“坚持什么坚持？下周就要出新款球鞋，我已经跟同学说了，这次的新款我一定第一个买到，到时候拿不出球鞋来，你让我有什么脸在学校里混！”

透过铁门的缝隙，祁喻然能清楚地看见宋漱玉手足无措的样子。

她登时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宋漱玉这么多年来从没把她当成人看，对她苛刻至极，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却是百般纵容，世道还真是可笑。

无心再继续看母子二人的争吵，祁喻然眼底透出淡淡的不耐，玉手抵在门上，轻轻向内一推。

老旧的铁门发出“吱呀”一声响。

宋漱玉停住了话头，回头看来，见到祁喻然的瞬间，面色便由错愕转为了暴怒。

“祁喻然，你这个小贱种，你还有脸来见我！”

她说着，便气不打一处来，顺手抄起墙角的木棍，便准备向以前一样先把眼前的少女痛打一顿出气再说。

如果不是因为她，她的嫣然怎么会在林老生日宴那天丢那么大的脸。

如果不是因为她，嫣然现在还是那个完美无缺的林家大小姐！

祁喻然冷眼看着她的动作，心底只剩下冷笑。

“别忘了，我现在不是你的女儿，而是林家大小姐。如果你今天把我打了，让我爷爷知道，后果你承担得起吗？”她不闪不避，在木棍马上要挥落到她肩头时，终于淡漠开口。

凉薄的声音不带有一丝感情，让宋漱玉在七月的天气里无端打了个冷颤。

该死的，气头上她竟把这一茬忘记了。

原本林家就因为她偷换孩子的事情耿耿于怀，上次好不容易放她一马，如果这时候把这小贱种打了，林家肯定要翻脸。

宋漱玉虽然心中暴怒，却也到底不傻。

死死瞪了一眼祁喻然，她虽然没有动手，却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道：“你这个小贱种，有了林家就忘了我这个养母了？别忘了我是怎么把你拉扯大的，你还有没有一点感恩之心！”

祁喻然几乎要笑出声。

宋漱玉跟她提感恩？难道这些年来对她造成的伤害她就全忘了吗？

祁喻然紧紧盯着宋漱玉的眼睛，嗤笑道：“从我几岁开始就被你强迫着干活养家，这么多年来只要你不开心，就会打我撒气。

这些也就算了，可你竟然给我下药，把我送到姜程的房间，现在还故意放出视频引导外界，让外界觉得我是那种不三不四的女人，宋漱玉，你还有没有良心？”

宋漱玉被她这番话说的一阵心虚。

梗了梗脖子，她放大音量，虚张声势道：“那又怎么样？我养你这么多年，只不过让你为这个家做点小小的牺牲而已，你有什么不愿意？更何况能被姜导看上是你的荣幸，以后的演艺生涯不知道要有多顺畅，是你自己不识好歹！”

祁喻然望着眼前这个振振有词的女人，只觉得一切如此可笑。

“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把我当成过你的女儿？”纵然是知道答案，祁喻然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到底还是不死心呐，她曾经也是把宋漱玉当成最亲的亲人来看，纵使她对她不好，动辄拳打脚踢，可她却还是望想过从宋漱玉的身上汲取一丝温暖。

“没有，我的亲生女儿永远只有嫣然一个！”宋漱玉回答的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祁喻然眼底一点一点凝结起了寒霜，她静默看了宋漱玉半晌，终于还是笑出了声。

“很好，宋漱玉，那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彻底一刀两断了。别着急，你和林嫣然对我造成的那些伤害，我会让你们一点一点偿还回来。”

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说完她再也没有留恋，抬脚便准备离开。

“祁喻然，你站住！”少年急切的声音传来，下一秒，她的胳膊便被狠狠攥住。

“给我五千块，我去买鞋。”他另一只手朝着祁喻然摊开，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祁喻然冷眼看着自己曾经的“好弟弟”宋明昊，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放手。”

真当她还是以前那个逆来顺受的摇钱树吗？

宋明昊不肯放，面上浮现出一丝怒意，低吼道：“祁喻然，我说让你给我钱，你没听明白吗？”

见祁喻然还是不为所动，他失去了耐心，索性伸手便准备去抢祁喻然的包。

祁喻然闪身向旁边一避，飞快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110吗？这里有人抢劫我，地址是滨江西城友谊街胡同里。”

宋漱玉和宋明昊都傻眼了。

反应过来后，宋漱玉尖叫了一声，撒着泼就要上来抢走祁喻然的手机：“你疯了是不是？小昊是你弟弟，什么狗屁的抢劫！”

祁喻然冷笑，“你怕是忘记了，我和你们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对我来说也只是个陌生人，刚才的行为已经构成了违法。”

顿了顿，她目光落在宋明昊身上，再度扬唇：“你今年也有十八岁了吧，该为自己的行为负法律责任了。”

宋明昊这才慌了神，求助似地看像宋漱玉，“妈，你救救我，我不想坐牢啊！”

宋漱玉的身子也是一震颤抖，知道此刻才终于明白，眼前这个曾经被她虐待了二十几年的养女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然然，我求你，放过你弟弟，他太小了还不懂事，刚才也是一时冲动，就当是我求你的！”

宋漱玉没办法，为了宋明昊，只得硬着头皮哀求道，见祁喻然还是不为所动，干脆把心一横，扑通跪在地上。

“妈！”见到宋漱玉这副低三下四的样子，宋明昊嫌弃的直咬牙，这种关头却不敢说些什么。

祁喻然把母子二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冷笑了一声。

“最后一次，如果下次再敢招惹我，我保证给你们个终生难忘的教训。”她顿了顿，扬了扬根本并未接通的手机，在宋漱玉和宋明昊震惊恼怒的表情中道。

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办，没空去搭理宋明昊。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去，走出很远，这才从口袋里取出一只录音笔，上面的红点不停闪烁着，已然将刚才自己和宋漱玉的对话完完整整记录了下来。

祁喻然定了定心神，拨通一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