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间知府臣吕留良泣血呈奏;为查抄通虏八大商号、以正人心事:
甲申以来,鞑虏趁我国变,夺我山河。彼夷狄者,弃诗书之教化,逞骑射之猖狂,不耕不读,无渔无商,禽兽类人,强者为王。呜呼!自盘古开天地以降,中华之劫难,无过于此者。凡有人心,莫不投袂而起,入军伍,捐钱粮,出人力,救国家。
然有山西商人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黄云发八人,于清虏入关前,便常往返于关内关外,为银钱之利,忘祖宗国家,输虏粮草军械,为虏刺探军情,更有甚者,策反大明将领为虏所用。胡酋顺治以之为功,设宴召见,赐其服饰。彼等亦借虏势,广开财路,渔肉百姓。
其罪罄竹难书、人神共愤!
陛下举义广西,扫平鞑虏,恢复中华,拨乱反正。天下无不拍手称快,皆云‘圣天子在朝,吾国家之幸也’。今满人权贵、投虏贰臣,皆已伏法,唯阴结鞑虏之奸商,仍逍遥于法外。或云,商贾之害,逊于贰臣。谬矣!臣之见,八大奸商之害,不亚于洪承畴之流,不查办,不足以平民愤!
臣忝为河间知府,经青县,但见卫河之上,帆船蔽日、旗帜飞扬、锣鼓喧嚣、乐声震天,其势胜公侯之仪仗。问之,曰:’此乃介休范氏之盐船‘。耻哉!介休范氏,诸奸之首,新皇鼎立,仍不知悔改,招摇过市,气焰熏天,直把新朝视为夷狄胡酋之时也!
臣请查抄八大奸商及其后人之产,以明国法、正人心。此诚天下至痛快事也!微末浅识,伏惟圣裁”。
看着吕留良上的这道疏,朱亨嘉脸色铁青,良久不言。蓦地,用拳头在御案上重重一拍,吼道:“盐船?朕不是令曹登榜一两盐也不许给那介休范氏吗?是什么人敢罔顾朕的谕令?”
朱亨嘉以武起家,杀的清虏汉奸海了去了,区区几个奸商,不过是捏死几只蚂蚁而已,并没当什么事。吕良留的这道疏,他一开始并不重视,直到看见“盐船”二字,才被踩着尾巴,爆发了起来。
身为帝王,最恨臣子不把自己的话当回事。汝今天敢不听朕的话,明天是不是就敢取代朕做皇帝了?封建帝王,心里便是如此阴暗!
帝王一怒,气震山河,在一旁侍奉的司礼监秉笔太监何亮,吓得手一抖,画笔落地。
“奴婢该死!”
何亮慌忙请罪。
他可是宫里的老人了,朱亨嘉还是靖江王时,他便是王府的内承奉,为人性格木讷,不爱说话,不过却有一项绝活:擅丹青。
朱亨嘉穿越后,依稀记得这何亮很忠心,靖江王失败后,他抱着小王子朱若极遁入空门,传以画技,将朱若极培养成了国画大师:苦瓜和尚。所以,对何亮颇为信重,让他做到司礼监秉笔太监的高位。因为何亮擅丹青,便把他当成了御用画师,时不时地让他替自己画像,以便让后人能够瞻仰到龙颜。
今天,皇帝的心情本来很好,让何亮画一副自己批阅奏章的画,以便让后人知道一代大帝是多么的勤勉。不料,批着批着,好心情被吕留良的奏疏打乱了,发了火,惊落了何亮的画笔。
伴君如伴虎,皇帝一发火,连何亮这样跟随多年的老人,都吓得要命,更别提其他内侍了。
见何亮请罪,朱亨嘉怒气稍霁,“不干汝事,是下面的那些官吏,胆太大,气着了朕。汝去把锦衣卫指挥使陶成给朕找来”。
“是!”
锦衣卫指挥使陶成,亦是朱亨嘉身边的老人,王府校尉出身,爷爷辈起,便是王府校尉,忠心耿耿。
“陶卿,朕曾令曹登榜一两盐都不许拨给介休范氏,可他们还是弄到了盐。汝立即派人从曹登榜开始查,一查到底。看是什么人敢违朕的意”,一见陶成,皇帝便阴狠地下了令。
“臣谨遵圣命”,陶成领旨告退。
朱亨嘉却并没有罢休,踱来踱去,忽然自言自语,“朕本想过个一两年再拔钉子,可尔等既然不想活,便索性成全了尔等”。
这“尔等”,自然指的是满清的“八大皇商”。北方初定时,朱亨嘉还需要这些人连通南北、恢复民生,暂时留着没杀。现在经过一年的整肃,北方的局势开始稳定、生产恢复,春耕也已播种,流民大量减少。倒是可以出手了,猪养肥了就得杀,杀猪,他还是很在行的
“何大伴,汝给朕拟一道旨”,光武大帝悠悠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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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承运
皇帝诏,曰:国家多难,中华蒙尘。志士仁人,莫不舍家卫国、救亡图存。然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亦有不肖。山右八大奸商,为铜臭之利,奴颜事清、为虎作伥,忘华夷之大防,辱汉家之礼仪。既无忠心,更无廉耻。朕虽薄德,亦知山河新复,人心当正,遂穷奸党。
着将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黄云发八人,生则枭首,死亦鞭尸。族中男丁,年满十四岁皆斩;其余人等,流放四川屯田。家赀财帛,收归国库。违悖天常、数典忘祖者,当以为鉴。宣示天下,使知朕意。钦哉。特谕。
制诰
光武六年七月十八日
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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拟完这道旨,朱亨嘉即令右都御史黄宗义为正钦差、刑部右侍郎刘泌为副钦差,火速去山西,查办这八大奸商。又令吕留良协办此案。
南京孙府,孙金鼎正气定神闲地品着香茗,正宗的特级洞庭碧螺春,到了他这个职位,不缺好茶。
忽报自己的学生、刑部右侍郎刘泌求见。这刘泌本是大理寺的一名小官,自从走了门路,拜孙金鼎为师后,官运亨通,直干上了正三品侍郎高位。
“学生即将随黄总宪去山西,查办八大奸商,特来向恩师辞行”,刘泌恭恭敬敬地说道。
“嗯!”
孙金鼎对学生的恭敬很满意,嗯了一声,勉励道:“那伪清八大商,做恶多端、人神共愤。汝为国除奸、义不容辞。国事为重,老夫便不挽留汝了,即刻出发吧”,说完,端起了茶杯。
刘泌告辞而去。
他走后,孙金鼎忽然想起,自己的女婿陈曾禹以前曾和介休范氏有过来往。自己严令禁止,也不知他听进去了没有。
越想越是不安。政治这个东西,越往上走,风险越大。自己和首辅关守箴一直明争暗斗,可不敢让政敌抓住把柄。
急派人骑快马通知陈曾禹,断绝与介休范氏的一切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