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看了一眼这个难得有些气性的大儿媳，心道原来你也没那么好性子嘛。
整日里装的贤惠大度，脾性温和的，给谁看呐？
“今日的事都是我老婆子做错了，大丫头回来瞧我也没错，是我叫四丫头来选料子她也没错，却不曾想你们都是些炮仗，没半点姐妹间的容人之量。”
老太太如此说道。
老二老三一家忙起身道“不敢”，他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怪罪老太太的不是。
至于杨莲芝……
恕罪。
她这里今日可没这么好过去。
“母亲，儿媳逾越了。您体恤晚辈，一片好心，何错之有？大可不必替这些小的担什么。”
杨莲芝难得硬气，说话毫不露怯：
“小四刚从北境归来，这孩子以往只跟她几个兄弟，在战场上风里来雨里去的，哪回不是拿命在搏？”
说着，她又想到了自己没搏回来命的二郎，一时间悲从心来，声音哽咽。
“便是如此，她有些什么不对，我也不曾放过她半分。为了不堕将军府的名声，我的小四在北境，不仅要练功习武，便是女子要学的琴棋书画，女工礼仪，我是一样没准她落下。”
“为了求我答应她上战场，她白日黑夜没日没夜的学，便是宫里的嬷嬷我都给她请了好几个，如今二弟妹三弟妹随随便便就给她扣下个不知礼数的帽子，我家小四……小四……”
说完，杨莲芝想到北境那些年的苦寒，自己几个懂事得不行的孩子。
对比在这上京享受了他们一家拿命挣来的荣华富贵，到头来还要被对方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她真是……
完全忍不住啊！
杨莲芝几乎是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堂堂定北大将军夫人，左家的长子长媳，哭得伤心欲绝，毫不顾忌颜面。
一时之间，二房和三房的人竟然毫无对策。
老太太却也没想到，这丫头不仅是个出色的武将，还这么——
这么的艰苦。
难怪初见面，她便觉得这丫头周身的气度远胜常人，便是她曾经见过的几位殿下也不外如是。
她听着这哭声烦人得紧，还不如继续装乖卖巧来得好，于是呵斥：
“好了，瞧瞧你像个什么样子，区区一件小事，堂堂的大将军夫人，失态至此。”
杨莲芝收了声，拿帕子掩了面，只还是有些抽噎。
左妍叹了一口气，原来她娘是真哭了。
她还以为是为了拿住二婶她们演的呢！
这人啊，别人的东西用久了，便觉得跟自家的一样了。
究竟是谁不知礼数啊！
她拍了拍自家娘亲，安慰道：
“娘啊，祖母都说了，不过是一件小事，也值当您这么难受做什么？原本祖母让我选那些料子，也是祖母一番慈心不是？”
老太太欣慰点头，还是四丫头明理，她老了，还能活几个时候？
一家子和和美美的，就是他们两个老骨头最大的愿望了。
可她的笑容很快就僵在了脸上。
“可是难保有些人，吃着别人的用着别人的，还高高在上对着主人颐指气使的，人心难测，您活了半辈子，还见得少了？”
左妍继续给她娘顺着气。
这下好了。
杨莲芝的气顺了，在座的所有人气都不顺了。
左琳不愧是炮仗本仗，依然率先垂范：
“好个四妹，我算是明白了，在你心里我们竟不是一家人，我们姐妹好心回来，在你眼里竟是打秋风的！”
左妍诧异抬眸，看向她：
“怎么，是左妍又说错话了？可是我爹明明说过，这是定北大将军府，这是我的家啊！”
左琳：“……”
是啊，这里不是左府。
它是定北大将军府。
几代以来，都是左家最有能力掌握左家军的人，才能成为当家人。
但就算是老太爷，也不过封了个安北将军，待左阆在北境站稳了脚跟，他便退了下来。
左阆将北境练就得铜墙铁壁一般，也将左家的荣光推至顶峰，成了嘉盛王朝唯一拥有大将军衔的武将。
曾经的安北将军府，也就变成了定北大将军府。
左家二爷才智平平，靠着父荫，在兵部任了个侍郎。
左家三爷走的是文官的路子，有老爹帮衬的条件下，也不过是个从三品谏议大夫。
要不是因着左家没分家，外里二房三房一直表现得定北将军府三房人亲如一家。
左琳三姐妹能嫁入王侯勋贵府邸，那简直是做梦！
……
左妍这话说了，尴尬的不仅是小辈，便是二爷左炜和三爷左祝都青了脸。
二夫人更是直接红了眼：
“原不曾想，在大哥大嫂心里，我们……我们竟是这样的人。”
一时之间，原本纷纷指责左妍的“大会”，都变成了大家顾影自怜。
二夫人：“是我们高攀了！”
三夫人：“不曾想在侄女眼中，我们竟是这般的人！”
其余人：“……”
……
最后还是老太太被她们吵的头疼，直接动了怒：
“再闹，就都给我滚出去，一天天的没个消停，长辈不像长辈，晚辈不像晚辈，一家人有什么过不去的？”
左妍心想，这是您的一家人，人家可不定咱们当一家人呢。
老太太最后道：“自己都滚回去好好想想，老大一家在外边拼死拼活，才挣下了这偌大的家业，保住你们在上京的荣华富贵，你以为你们出门人家对你客客气气的，是因为你老子吗？”
“不是！是因为你兄长，因为你们堂兄弟，你们若是不齐心，左家永远也不能真正站起来，你现在是舒坦了，你的儿子孙子，就难了。”
哦！
这老太太，难得说了一番好话。
她还以为，这老太太也跟二婶三婶一般，蛮不讲理的呢。
众人闻言，都不敢吭声，屏气敛息准备退下。
左妍看着二夫人丫鬟手里抱得满怀的料子，眼珠子转了转，叫住她：
“对了二婶，这畅春阁的料子，其实也不如何，我倒是更喜欢我舅舅家的罗一坊出的料子，您要是有兴趣，改天我送您几匹，比这好多了可。”
她意有所指地看着跟在她身后的两个丫鬟，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二夫人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被自己绊倒。
她回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老夫人，最后目光又停在那一堆她觉得顶好的料子上。
脸上烧得吓人。
最后还是咬了咬牙，对老夫人福了福身，飞快跑了。
还有见左妍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三夫人，她也想脚底抹油，赶紧离开却又慢了一步。
“哦，还有三婶，我娘对我挺好的，我二哥刚走不到一年，平日里我还是喜欢素净一些，再说了，这浮云锦也没有花哨的料子。”
于是她三婶也被她几句话气走了。
罗一坊。
浮云锦。
这拿一个拿出去不是上京诸多贵妇争抢的所在。
她们是疯了吗？
忘记大嫂虽是个商户女，却是隶南首富家的商户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