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斜的月光透过窗棂落进一片杂乱的教室,将地面上被废墟杂物掩埋起来的六芒星微微映亮,被扰动的尘埃在黯淡的光束里焦躁不安地上下飞舞。
封月卿言一时间被崩塌的桌椅挡住了去路,只能面带惊恐地望着不远处手握剑杖的黑发少年。
她完全无法理解这两个人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她藏身于时间与空间的缝隙,唯一的自信便是没有人能够察觉自己的所在。
但是刚刚少年的剑风,却仿佛洞悉了她所有的可能性,将她所有的去路尽数封死。
虽然已被动摇了心神,但毕竟手握着七曜的威能,她猛地抬手,岩石与寒冰在掌心凝聚成幽蓝光芒的前一瞬间,少年挥手,掷出的剑鞘与撕开音爆的光环在空中相撞炸得粉碎。
“变身,Obsidian Dominator(黑曜支配者)。”
月见山圣完全没有和她多加寒暄的打算。郁风融进身体,少年一身戎装,语息冷得像是含着冰片,在炎热沉闷的夏夜也依旧使人浑身发凉。
仅仅一瞬,二人间的距离便已消失,月见山圣的剑锋掠过如同遁形的飞鸟,仅仅在与少女手中光环相撞发出金铁之声时现出身形。
少女仓皇的身影已经快得近乎瞬间移动,却还是因为被预判封死了所有路径而无法逃离,有时看上去甚至像是直冲他的剑锋而去。
这是辺里唯世第二次见到这位年轻的Emperor展现变身,上一次他仅以剑风便斩去漫天坏蛋,而这一次年轻的君王执剑而立,出剑,格挡,每一招都毫不花俏,每一步却都走在镇星之前。
铺向王座之路,必由金戈与骸骨铸成。
他挥出权杖:“变身,Platinum Royal(白金圣皇),White Decoration(纯白净饰)。”
金色的光芒自杖尖喷吐而出,沿着地面蔓延出去,宛如神话中应许之地流淌的奶与蜜,带着无可抵抗的神之威仪,将裸露的地面上原本散发着幽幽冷光的六芒星阵一寸寸碾碎。
为了完成阵法,封月卿言的力量本就与脚下的六芒星相连,此刻星印被破坏,混乱的能量也反扑到了她的身上。
她的脚下一个踉跄,堪堪停住身形却正撞见剑锋自她的面前横穿而过,剑尖没入身侧的墙壁,剑身距她的双眼不过一寸距离,她几乎能看见自己慌乱的气息在镜面般的剑身上凝出白雾。
那么一个纯黑如永夜的少年,他的剑却是银白而雪亮的,如此明亮又冰冷的剑刃,在他的手中却如同夜风。
如果刚刚自己直接撞了上去……
金属的温度冰冷,卷起的气流迟一步打在她的脸上,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却足以将她为数不多的战意击溃。
就算成为了猩红宝石的持有者,就算成为了不死的“神”,只要身为人的心还没有死,就还是会惧怕伤害,就还是会怕死,就还是会在恐惧到极点的情况下,暴露性格中所有软弱的部分。
或许姐姐说的没错,就算她有了再锋利的爪牙,最终也不过只是只仓皇奔逃的兔子。
但正因为如此,她还不想死——
“啊啊啊——”
空气中的能量伴随着尖叫一瞬间扭曲膨胀,幽蓝的光芒自封月卿言周身猛地爆发,碎冰与岩石化成巨大的光环激荡出去,散落的杂物被行星光环扫成齑粉。
巨大的力量瞬间爆发令二人也不得不暂避锋芒,唯世收起手杖抽身后退,金色光芒因为失去了催动暂缓了对六芒星的侵蚀,让封月卿言稍稍喘了口气,原本几近熄灭的希望和战意重新开始蔓延滋长。
“Saturnalia Dazzling(土曜缭乱)——”原本环形扩散的幽蓝光芒猛地炸开,无数冰块与碎石仿佛一瞬间失去了引力的束缚,在狭小的空间里不断横冲直撞,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锐响,嘈杂的空气里不时闪过火光。
“Dark Coronation(暗夜加冕礼)。”月见山圣抖剑成圆,剑身中喷吐出纯黑的能量,在身前撑起一片皇冠形状的盾牌。但碎片的数量太多,面对从四面八方袭来的无差别攻击,纵有预判也难以抵挡。
“击中了!”封月卿言猛地睁开眼,带着欣喜的目光向月见山圣的方向望去。
只见月见山圣将长剑格挡在身前,微微偏过脸,冰冷的表情似乎因为透出微微的讶异而显得松动了些许。少年的面颊上,微钝的边缘撕开血痕像是猩红的丝绒缎带,那颜色刺目地绽放出去,像是要将他的瞳眸眼底也映上绯红。
然而当她循着那抹红色望向他的双眼,看见的却是自己狼狈不堪的倒影,以及身后陡然绽放的金色光芒。
“Holy Saber(神圣剑光)——”在场的并非只有月见山圣一位剑士,在她闭上眼睛蜷缩起感知的时间里,辺里唯世的长剑刺穿了房间的各个角落,将力量像种子一样埋进了地下,只等月见山圣的信号引动所有布置好的陷阱。
而鉴于镇星能力的特殊性,假若让她察觉到信号如何被发出便易落入下风,所以这信号最好是由她自己亲手发出,比如说,在她因为惊恐而无差别攻击时,猝不及防抵挡的Emperor被她伤到了面颊。
至于如何让她陷入惊恐之中,“绊倒她,让她与失明的危险擦肩而过”不过是众多策略中恰好奏效的那一个。
棋手的谋略永远至少先棋子一步。纵使能够撕裂时间与空间的缝隙又如何,从踏进房间的一刻开始,甚至更早的时候,封月卿言的所有行动,都落入了两位君王的掌控之中。
金色的光辉自房间的角落猛地喷发出来,包裹住失控的碎片飘落,纷纷扬扬像是太阳的鬃毛,本就残破不堪的星印不知何时已经黯淡下去,在光芒的照耀下一寸寸如旧雪般消融。随着阵法被破坏,原本牵连着她体内猩红宝石的触觉消失,封月卿言知道自己终究是失败了,可是她却松了口气。
对上这样的人,本来也就不可能赢的吧。
她眼睁睁看着黑发少年转身,随手抹去面颊旁已经开始凝固的血迹,牵出的印记比少女的口脂更加鲜艳,将他精致却冷淡的容貌衬出一丝透着锋芒的妖异,他看起来和他的剑一样冰冷而需要鲜血来妆点。
这样的想法不过瞬息之间,却足以让她鬼使神差般突然起身,纵身直直撞向少年还未入鞘的剑锋,这一次真的看见了他讶异的神情。
在月见山圣来得及解除变身之前长剑已经刺穿了她的身体,封月卿言倒在地上,伤口一寸寸愈合,疼痛却仿佛迟了半步才涌上来,几乎要将她撕裂。
大片大片的夜色浸入她的视野,她睁大同样蓝紫的双眼,目光尽力向上望去。少年讶异的表情不过转瞬即逝,而他手中的长剑仍是洁白而冰冷,一点点透明的泡沫从她的伤口中飘散出去,所谓猩红艳丽的血,不过是那颗未死的人之心刹那间的臆想。
月见山圣收剑,眼中的血色甚至没有停留得再久一些。
“死亡是只有生而为人才能拥有的东西,”辺里唯世低下头看着她,如同蔷薇辉石一般的紫红眼眸染着夜色,“你已经放弃了这份资格,所以抱歉了,镇星小姐——”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他身旁的黑发少年突然僵直了身体,猛地转身望向窗外,沉黑的眼底倏然激起重重赤红血色。
“她出事了。”
“有闲心担心对方,不如关心一下自己。”
皇室花园内,玻璃栈道的碎片和冰晶混合在一起,将原本幽暗无光的夜色映出一片雪亮。封月凉的鞋尖碾碎了被冻硬的樱花花瓣,指尖在空气中随意勾画着线条,化作六角雪片融进六芒星之中。
而在她身前不远处,朝比奈弥生缓缓放下持折扇的手,鲜血顺着被震裂的虎口流出,来不及在十二单衣的袖口上开出花朵便化作鲜红珊瑚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