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裁者们沉默地走在夜幕之中。
月咏歌呗已经跟随苏醒过来的工作人员离开了,但是天河真斗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摆脱了工作人员,坚持要和他们一道回去。
“不要用这么嫌弃的眼神看着我嘛,你们几个小学生就这么走回去就不怕有危险吗?”面对来自月见山圣的质疑,他这么回答道。
“况且我怎么说也是你的前辈以及前任,不要这么冷淡嘛圣。”
“你也只是初中生而已,不要那么叫我,很恶心,你很烦。”月见山圣连头都没回。
日常在Emperor那里吃瘪的天河真斗扁了扁嘴,下一秒转过头就已经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弥生酱你不会也这么凶我吧QAQ”
裹上狐裘的朝比奈弥生掩口轻笑:“妾身怎么会无理地对待自己的骑士呢?只是……”
“只是你好吵。”灰发少女插着腰,发辫散开了一边,一张还带着稚气的脸上是与年龄不相符的老成之气,她面无表情,“别以为成了Temperance就可以为所欲为,都是编外成员,Tower说想要和你好好谈一谈。”
“谈什么?人生理想还是今晚的月色——野蔷薇怎么是你?!”天河真斗话说了一半才发现少女的异样,大叫起来。
“太晚了,桃花睡了,早知道要弄到这么晚我刚刚就应该把在后面遮遮掩掩的家伙一刀劈了祭天,要是桃花睡眠不足长不高了怎么办。”绪方野蔷薇打了个哈欠,手上指虎的骨刺像猫爪般立起又收回。
“别,您老人家一镰刀下去我们大家都得玩完,到时候桃花更长不高了所以您千万冷静别冲动QAQ”天河·秒怂·真斗如是说。
“有你在我能砍死人才不正常。”绪方野蔷薇嘟囔着,把头转过去不再理他了。
天河真斗自讨没趣,转头却仍是不死心地问道:
“抱女孩子累吗?要不要帮忙……”
然后吃了一记眼刀。
月见山圣将注意力重新移回怀中少女的身上:她的体重在人意料之内,却又超乎寻常的轻,紧闭着的双眼睫毛纤长,面庞却毫无血色。
她皱着眉,似乎睡得并不安稳,像是在做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
绫小路琉璃从恢复意识的那一刻起,就感到自己在一个没有尽头的洞穴中下坠。明明意识得到这是梦,却纵使失重感紧紧扼住心脏也醒不过来。
洞穴的两侧像地铁的窗外一般闪动着画面,是她记忆的碎枝末节。那颜色就像教堂里的彩窗画,颜色鲜亮到令人心焦。
心情从一开始的失措渐渐变得无所谓了起来,绫小路琉璃抱着膝盖缩起身子,静静地注视着眼前所闪过的一切。画面的内容渐渐变得令人不安:欺侮、遗忘、孤独……这是她对自己在南国的童年全部的印象。
全部?
不,这不该就是全部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某个方向,期盼在那里寻找到什么不一样的画面,却只看见一片突兀的空洞,仿佛被人刻意地掏去了什么一般,心脏的某个地方倏忽地疼痛起来。
她和月见山圣之间究竟失去了什么?她不知道。
坠落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绫小路琉璃伸展开身体,发觉自己似乎踏上了地面。
眼前是一个有着古怪陈设的房间,她描述不出来,因为这里的布景仿佛每时每刻都在改变着细节。
在房间的对面站着一个少女,她抬起头,那一瞬间绫小路琉璃好像看见了自己。
但这样的感觉也只持续了一个瞬间而已。因为这个少女太过于美丽了,和缪斯变身后的那张脸此刻真真切切的出现在她的身上,但是这张脸要素净得多,没有了艳丽的妆容加饰,脸色与唇色苍白到近乎透明,是不该属于人类的肤色,却美得刻骨。
这种美近乎自然,因为这本来就是她的脸。她不是人类。
可是她却看着绫小路琉璃,看着那张虽然也精致,却终究是凡世中人的面孔,露出了混合着欣慰与羡慕的神情。
她的气质中带着岁月长长久久的沉淀,全然看不出是个未及豆蔻的少女。
“你是谁?”绫小路琉璃听见自己这样问道。
少女没有回答她,而是垂下眼睫,说道:“这里放着的,是你缺少的那些记忆。”
绫小路琉璃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她的足边放着一个木制的箱子,用钉子歪七扭八地钉死了,还上了锁。透过狭小的缝隙往里看,只能看见一片黑暗。
“我的记忆……”她喃喃道,“我该怎么做,才能取回这一切?”
“‘打开小时候的锁,走来小时候的你,打开上一个锁,走来上一个你。’”少女依旧靠着墙,用葱白般的手指玩弄着垂下的海蓝色发丝,“你能感觉得到吧?在你每一次耗尽最后一分力气的时候,就会变成另一个自己。”
“那个时候,其实就是这个箱子里面的记忆跑出来啦。”她踢了踢箱子,绫小路琉璃立即感觉到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在跟着共鸣。
“现在的你看不到这些记忆,那时候的你却只看得到这些记忆,如果不终止‘神祭’,超负荷使用导致的肉体崩坏只是时间问题。”
“你的意思是,我要终止‘神祭’?”绫小路琉璃的眸中蕴含着复杂的神色,“可是我……”
我该怎么做?
少女忽然睁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你听着,”她说,“你就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要经历这一切吗?”
“这是因为在很久很久之前,有‘原罪’降临到上一个你的身上,然后孕育出了更多的罪。”她忽然凑近绫小路琉璃的耳边,对她耳语了些什么,然后满意地看到了她陡然睁大的双眸,明亮却无神,“你要复仇,但也要赎罪。所以你必须找到仪式的另一端,终止它。是你创造了这个世界,但是这个世界没有权利再从你身上得到更多。”
“你所经历的一切都能在过去的过去,未来的未来找到答案。在这之前,我只有两件事要你做。”
“第一,无论如何,作为一个人类活下去。第二,永远不要过于好奇上一个锁。”
“你到底是谁……”绫小路琉璃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一种即将离开的预感笼罩着她。“我不明白你说的话……”
“我是上一个你。”少女说,“你没有罪,你赎的是我的罪。作为回报我给了你……”
绫小路琉璃听不清她之后的话了。她对于这个梦境最后的记忆,是自己重新飘了起来,离开了这个房间。
在离开的前一刻,她看见少女背后靠着的原来不是墙壁。
那是一个比整个房间还要巨大的箱子。
绫小路琉璃缓缓睁开双眼,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像是被马车碾过一样。
盖在身上的被子好像有千斤重,她只好茫然地看着天花板,从裂纹的形状和光线辨认出这是自己家,并且已经是早晨了。
又费了好大一番力气,绫小路琉璃坐起身来,酸痛感在拉斐尔的治疗下得以缓解,她这才感觉到自己的手心被硌得生疼。
她从被子里抽出手,缓缓摊开。她的手心里躺着一颗鲜红的宝石,散发着无言却罪恶的温暖,在接触到她目光的那一刻碎成了齑粉消散。
“我……失控了之后,都发生了什么。”她问道,嗓音异乎寻常的嘶哑。
甜心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将真相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听到了事情的经过,绫小路琉璃反而松了一口气,心里却仿佛压上了沉甸甸的一块惦挂,怎么也放不下。
我……叫月见山同学的名字。我以前,果然见过他。
她眨了眨眼睛,只觉得内心那个浅淡的影子同黑发少年的身影渐渐重叠。
她是不信任记忆的,因为一旦有了猜测,所有的线索都会顺着那个方向排列生长出和事实相去甚远的模样来。
可是这一次,她回想起月见山圣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内心就有什么地方响起一声小小的共鸣,仿佛一切都有迹可循。
他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口味的食物,喜欢什么样的美术风格,他和自己一样喜欢王尔德。
他不喜欢别人没有礼貌,却唯独不喜欢自己对他用敬语。如果自己和他保持礼貌而疏远的距离,他会感到不快。
明明是为了让自己不受伤害而变得玲珑剔透的眼光,此刻却将少年的所有如抽丝剥茧般展开在眼前。
“我……”
脑海中忽然有灵光闪过,绫小路琉璃不顾酸痛的身体,赤着脚快步走到柜子前,抽出那个还没来得及拆开的纸袋。
是月见山圣送给她的圣诞礼物。
拿出里面的盒子,解开缎带,小心翼翼地打开。
出现在绫小路琉璃面前的是一个银色的画框,里面装着的却不是画,而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女孩笑容温和,唇角的弧度就像是纯白无暇的、只属于永不终结的夏天的梦。
“……这是,神祭之前的黎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