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载暑去秋来,海州城内又是一年秋意渐浓,鹤年院紧邻的花园小径上铺了厚厚一层金黄落叶,楚旻特意吩咐了不许打扫,衬着几株常青的植株别有意趣。
恰是午后微温和风习习,茗香带着十数个小丫鬟搬了秋日里的衣裳夹被在院中铺开了阵仗,雪雁和画眉穿梭其间,跟着忙得团团乱转。王妈妈带了几人指挥着在屋内扫尘。
一群妙龄少女嬉声笑闹里夹着鸟鸣阵阵,莺声呖呖,竟是几笼鸣鹂,原是不知哪家进了来的,王妃便叫人送来鹤年院给两个姑娘。
隔扇支起的茜纱窗外,正有一位白净纤弱的姑娘倚在廊下,眉目舒展,头发松松绾成堕马髻模样,唇角微微翘起,正伸出藕节儿似的胳膊抓了把葵花籽逗那只鹩哥,“别院深深夏席清,石榴开遍透帘明。树阴满地日当午,梦觉流莺时一声——这诗正应景儿呢,我才睡着,便正听见你在廊下叫得欢快。”
正是在王府内住了两年,已长开了身条儿的黛玉。
葵香捧着一盅剥好了的果仁,笑着递给黛玉,“听见前头妈妈们说,这还是世子爷前儿从外头寻来的,不止送郡主这里的鹩哥鹦鹉,另还有几只精致的画眉、绣眼放在书房内隔窗听声儿。”
黛玉随手喂给鹩哥几粒,“姐姐呢?从午睡起来便不见她人了。明明清早起来还说要听我新学的琴曲。”
茗香在院中听见,忙四下望了望,纳闷道:“正是也没见着郡主,藿香和兰香也不在这里。”
葵香有些心不在焉的,却也跟着四下里找了找,院子内不见楚旻的身影,“许是王爷或者娘娘叫了过去也是有的。”她顿了顿,笑道:“或者世子爷请过去叙话,总归王府里头,里里外外不知多少下人呢,横不能丢了主子。”
“玉儿!”青石板路上忽匆匆走来一位身量高挑、面容明媚的姑娘,行走间身下一条鲁绣花鸟裙裙摆飞腾,她一壁叫着黛玉一壁招手,“快过来!”
黛玉眼前一亮,唇角收不住地上扬了起来,脆声便应道:“姐姐!我才说你不知哪儿去了,这就瞧见了——”
葵香和茗香忙福身行
礼,“郡主。”茗香便忙着要去斟茶备水。
楚旻摆手止住了,兴冲冲地扬声笑道:“玉儿,有好事儿!”
黛玉抿着唇笑了,小跑几步在台阶上迎着楚旻,这两年在王府众人的精心调养下,她身子比以往不知好了多少,少有嗽喘,也能跑上几步。府内太医更是断言,再吃几年汤药,加上药膳食补,不必多少日子便能大好了。
“什么好事儿。”楚旻在隔着老远就伸出手来,黛玉笑着放了上去,两人相携往屋内走,“是父王又送了什么好东西来,还是二哥淘换了什么零碎儿。”
葵香在身后跟着,闻声不由笑道:“林姑娘都有数儿了。”
楚旻却摇了摇头,得意地大笑道:“不是这些!方才母妃叫我过去,我还说来着,玉儿管保再想不到!”
黛玉跟着她一壁在炕上相对坐了,一壁笑道:“姐姐惯会卖关子,知道我猜不着还不说呢,总逗得我东猜不中西想不到,好好央求你一番才肯的。”
楚旻笑了起来,“罢了,这回不同你卖关子——贾姨母要来了。”
这两年贾敏虽不能亲至,却心心念念牵挂着黛玉,两家子来往信件雪似的飘着,楚旻在信上渐渐同贾敏熟悉起来,总客气称呼恭人未免显得太过生分,又有黛玉认了王妃做义母,索性便唤贾敏作姨母了。
再看黛玉,已是腾一声光着脚撑着桌子跳了起来,脸上先是惊喜非常,激动之下竟不由眼中盈满了泪水,声音都哽咽了起来,“真、真的?太太要来了?”
楚旻忙抽帕子,过去扶着笑道:“是真的,来人送信说已经启程,左不过四五日,快便三四日就能到了。”
“这太好了、太好了!”黛玉喜极而泣,握着楚旻的手看向王妈妈,又哭又笑,“妈妈,太太要来了!我能见着太太了!”
王妈妈也替黛玉高兴,含泪笑道:“正是,正是,恭喜姑娘,母女团聚呐!”
黛玉拉着楚旻的手又是笑又是跳,往日沉静娴淑的模样丢了个一干二净,到底是受楚旻不拘小节影响,也愈发放得开了。
楚旻陪着她高兴了好一阵子,黛玉晃着楚旻的胳膊,恨不能转个圈到天上去……
贾敏果然也思念黛玉到了极点,不
过三日多,两人在内宅便听见外头传消息进来,“郡主,王妃说林家太太来了!”
黛玉彼时正在鹤年院中用早膳,闻声一个激灵,手上象眼馒首登时掉到地上打了个滚儿,什么也顾不得了,扯着楚旻便叫,“姐姐!”
楚旻忙道:“叫人传话,咱们去二门上迎接去!”
黛玉衣裳也来不及换,匆匆便要往门外去,贾敏更是挂心似箭,两人几乎同时到了二门上,贾敏方从马车上下来还不及换上轿子,便听外头一声,“太太!”
她登时精神一震,几乎是脱口而出,“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