歼灭崔暹率领的两万大军之后,卫可孤当即以破六韩常领军一万精锐为先锋,令其星夜疾驰,打通白道,切断李崇大军后路。
……
至于大营所在,理所当然的陷入了狂欢,烹牛宰羊、且歌且舞。
此战不论是从战术层面上、还是从战略意义上讲,都是一场辉煌的胜利。而作为战胜的一方,享受胜利的果实本就是天经地义。
军营是个讲究赏罚分明的地方,打了胜仗就必须赏赐士卒,不说升官加爵,至少一顿酒肉是免不了的,不论大军统帅是谁都没有理由制止将士们为胜利喝彩。
更何况卫可孤也不认为有危险,六镇早已归顺,唯一威胁腹心的白道径也牢牢掌握在己方手中,这种情况,危险从哪里来?
除非真王殿下被李崇击败?
除非营中的高车人俱反?
除非柔然人大举南下?
事实上,以上除非都不可能!
两军兵力相仿,腹有良谋的真王怎么会轻易战败!
大获全胜的情况下高车人有什么理由反叛!
柔然人凭什么不坐看六镇与魏两虎相争,渔翁得利!
因此,卫可孤也难得的放下了戒心,为了应对这一战,他已经绷紧神经太久了。
大帐之中灯火通明,酒香四溢,上至卫可孤、王也不卢,下至军将、军主觥筹交错。
军将们喝的自然不是士卒喝的浊酒劣酒,都是上好的佳酿,不一时,便有了三分醉状。
军帐外的堆起的篝火旁,东方白、贺拔岳、宇文泰三人透过大帐帘幕的缝隙,将帐内情形一览无余。
“叛军的警惕心不强,没什么防备。”柴火上的肥羊烘烤的滋滋冒油,东方白持匕削下一块肉,塞入口中,口齿不清地说道。
“不错,营中防御确实薄弱,戒备也确实松懈,卫可孤麾下唯一治军严谨、严于律己的破六韩常也不在。”贺拔岳低声附和一句。
坦诚讲,大营防备如此松懈,是三人之前都没有想到的。
“或许是胜利来的太轻松了吧,就跟曹丞相一样。”东方白心道。
见东方白凝神,贺拔岳侧首问:“如何,仲玉觉得可以动手吗?”
“贺拔兄觉得呢?”东方白诚恳的问道,论及纸上谈兵自己或许比得上贺拔岳,但若是真正的用兵,还是差之甚远。
贺拔岳也不拖沓,凛然道:“卫可孤大营一面依山,三面敞开,看似无懈可击,实则确实犯了兵家大忌。
此时若是有一把火自北向南燃起,大军必乱,纵然卫可孤是天上人也难以挽回败局。”
东方白沉默不语,怔怔地盯着眼前的大营出了神,兵事真的有那么简单吗?
旋即却又摇了摇头,至少这崔暹就败得玄幻,连最最最基本的诱敌之计都看不出来。
不得不承认,现实往往比小说还离谱,小说需要讲逻辑,可是现实不需要。
至于火攻,倒没有别的说法,“官渡之战”“赤壁之战”“夷陵之战”哪个不是靠着火攻击败对手呢?
“如何?”贺拔岳忍不住催促一句。
东方白抬眸,再度打量了一下眼前盘踞数里的营盘,低声道:“卫可孤老营毕竟有一两万人马留守,武川的大队人马怕是赶不过来吧。”
贺拔岳冷哼一声,睥睨言道:“放火而已,要那么多人干什么呢?百十人足矣!”
东方白干笑一声,没有接话,贺拔岳昂首道:“黑獭跟我说,趁着卫可孤战胜之际,里应外合突袭的计划是仲玉你定下的,怎么事道临头,你却犹豫起来了呢?”
“我没犹豫,只是感觉无所适从罢了!”东方白长叹一声。
贺拔岳作恍然状,却又极为明显的欲言又止。
“兄长可有话说?”借着火光,东方白看得明显,遂问:“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贺拔岳勉强笑道:“仲玉,我知道你是个重情义的,可是世事如此啊,难道你想一辈子当叛贼,死了还被当做叛贼写在史书上?
若是破六韩拔陵、卫可孤能成事,我等跟了他自无不可,可若是明知他不能成事,又有什么理由跟他送死?
还不如换一份军功,以为进身之阶。”
东方白闻言,心中一凛,这就是乱世啊,把原本豪情万丈的汉子逼得走向了现实。
事已至此,却也不得不抛弃那些可笑的想法了,东方白眯起眼睛:“你我三人如何行事?”
“不是三人,是二三十人,营中有我家和黑獭家的苍头(奴仆)。”贺拔岳身子前趋,郑重言道。
东方白点点头,坐直身子静听,若是如此,那么成事的机会就大了许多。
“至于行事,也简单。
先点马厩旁边的草料堆,草料堆一着,厩苑中的马匹自然会夺路奔逃,到时候整个大营就乱起来了。
武川的骑卒听到大营内的动静,再从北面纵马杀入,点燃粮仓栅栏,便稳操胜券了。”
“时机呢?”东方白扫了眼身后倒在了酒坛子边,呼呼大睡的叛军士卒,正色相对。
“天色将明未明之时!”
“有什么说法吗?”
“有!
我听说柔然汗国的第一任可汗郁久闾社仑就是趁着高车人战胜之际,于天将明之时杀了一记回马枪,领着一千残兵兼并了漠北高车斛律部,一步一步坐大的。
而今已经坐了一百多年江山了。”
“原来如此,然后呢?”
“冲入卫可孤中军大帐,取了卫可孤的首级,再回师叛军老营,与武川镇的兵马两面夹击破留守叛军,夺了叛军的辎重马匹,而后带上妇孺老弱东归。”
贺拔岳计划相当周密,东方白连连颔首。
宇文泰却根本不在意二人的言谈,自饮自酌自用,只两三刻一只肥羊便只剩下了骨架。
就这,还是一脸的意犹未尽。
二人交谈完毕,东方白回过神看着眼前滋滋冒油的羊骨架,一时目瞪口呆“哪怕你才十八岁,也该多多少少有些不世英姿吧?
人家高欢好歹有些雄杰之姿,你倒好,整个一干饭人。”
贺拔岳也是一脸无语。
宇文泰故作茫然:“仲玉兄,你……你们为何这般看我?”
“你说呢?”东方白没好气的说道。
虽然宇文泰一脸无辜,但最终还是在东方白二人刀子般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涨红了脸,语气弱弱的争辩道:“自古定大事者,一二人足矣,何需三人!”
嗯?
敢情这就是你趁我两谈话,偷吃的理由?
东方白、贺拔岳哄笑起来,篝火旁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至于袭营的事,已经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三人笑一阵,也装作醉酒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