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末多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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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战略大师破六韩 兵分两路下贺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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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的余晖洒下一层绯红的薄纱,将天地江河、山川草木都笼罩在这片明辉艳光中。

叛军大营,破六韩拔陵及麾下重将垂着头颅围坐在篝火旁,远处的怀朔城头,点点星火好似天边的繁星,魏军士卒的欢笑声不时传来。

“咖嚓!”

破六韩拔陵猛然折断一根箭矢,扔进烈火之中,大帐之中众将面面相觑,却是不敢发声,任谁都能感受到大单于心中的愤怒。

损失五千宗族子弟的破六韩孔雀,闻得羽箭折断的声音,赶忙跪地请罪:“末将有罪,请大单于责罚!”

跪地的破六韩孔雀面色苍白如纸,损兵折将、弃军逃跑,这可都触犯了军法,更不是小罪。

尤其当下,更需要有人承担战败的责任。

破六韩拔陵并未理会跪地请罪的族弟,反而是将目光转向了颇有胆略,善于骑射的族侄破六韩常:“保年,你说说,这仗是怎么败的?”

“正午时分,我军埋锅造饭之时,敌骑两千突然自东城杀出。

当时我军阵线过长,仓促间根本无法结成大阵,我父即令骑军阻拦敌势,好为步兵布阵争取时间。

不曾想,官军轻骑阵形中裹挟着千羽匹铁马,铁马轻破我军骑阵,又破中军三层防线,两面倒卷,我军立时大败,一发不可收拾……”

破六韩常当然不会如实表述,无论目的出于甩脱罪责还是维护破六韩部族,若是如实说出“一万大军被八百骑击溃”,难免会让帐中诸人轻视。

破六韩拔陵听完皱起眉头,眼中泛起幽幽的蓝光:“你的意思是,此战战败非战之罪?”

“末将不敢!”破六韩常长拜告罪。

破六韩拔陵冷哼一声,双目冷冷注视着下方的破六韩孔雀父子,说道:“你父子二人,身为大军主帅出师无律,贪生怕死,临阵脱逃,害我五千儿郎失了性命,真真罪不容赦!”

破六韩孔雀闻言,双拳紧握,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波动与挣扎,最终却还是选择了低声请罪:“臣请死,以正军法。”

破六韩拔陵面无表情,不发一语。

司空费律是叛军中少有的智谋之士,察言观色的本领不弱,他清楚破六韩拔陵绝不可能如此处置唯一的族弟,便起身劝谏道:“值此多事之秋,正是用人之际,破六韩孔雀、破六韩常论罪当诛,然其情可泯,莫不如留他二人性命,准其戴罪立功。”

“司徒公以三千中兵,力抗怀朔之劲旅,虽败犹荣,末将以为应当准其戴罪立功。”与破六韩孔雀结下儿女姻亲的万俟普也从旁劝说。

“司徒公乃国之肱骨,旧日多有功勋,请大单于网开一面。”

斛律金等将领见此,不管心中作何想法,也都仗义执言,破六韩孔雀毕竟是破六韩拔陵的血亲,谁也不知道这二人是作秀还是真情流露。

万一二人是演戏,岂不是平白遭人忌惮。

破六韩拔陵自然不可能将唯一的宗室处斩,便顺水推舟:“破六韩孔雀违背军令,疏于防范,致使我军溃败,五千勇士陷于阵中,原罪当死。

念其往日克临河、石崖、沃野之功,免其死罪,鞭一百,去其王号,以观后效。”

“谢大单于不斩之恩!”破六韩孔雀父子立时叩首谢恩。

处置完败军之将,彰显一番王者之威后,破六韩拔陵话锋一转:“吾本意是领大军合围怀朔,猛攻官军,挫敌势而振奋义军死战之心,消磨守军斗志。

可你二人,一朝兵败东城,将我心血毁于一旦,眼下敌军士气高昂,又临近孟冬时节……恐怕今岁是无法攻克怀朔了。”

说着,破六韩拔陵长叹一声,此刻他当真是陷入了两难之地,欲要进兵遭逢新败,士气大丧;欲要退兵,又恐被麾下耻笑,心中犹豫不决。

“大司马,你曾于杨钧帐下任职,熟悉怀朔镇的城防,你认为以我军的实力能够于隆冬之际到来前攻克怀朔城吗?”

见大单于向自己垂询意见,斛律金沉思起来,他是附化朝廷的敕勒人,极擅侦查,箭术超凡脱俗,曾任怀朔镇军主,叛军入寇之后率部众一万户加入了叛军。

膝下有个八岁的儿子,名叫斛律光,聪明伶俐,箭术非凡。

斛律金自然听得出破六韩拔陵话语中的底气不足,以及潜藏的退兵之意,正色说道:“每逢入冬,怀朔一带便是阴云密布,夜间必刮北风,天寒地冻,滴水成冰。

若官军取水浇筑于城墙上,筑城冰城,我军断然难克。

纵使历经一番酣战克之,也必定折损数万儿郎,实力大损,届时官军再从朔州、恒州抽调兵马南上,我军就危险了。

末将以为,回师沃野、休整再战方是上策,待来年开春、冰雪消融,官军粮秣不继之时,联络东西部敕勒,再伐怀朔,必定可一举克之”。

破六韩拔陵微微颔首,不动声色问道:“其余人是何看法?但请直言。”

太尉万俟普也赞同斛律金的看法,出列禀道:“我军接连战死宇文孤、破洛汗听明两员大将,军心涣散;又因攻城器械不足,受制于敌,各营将士疲惫不堪;再加上天气日渐寒冷,粮秣输送不继……诚如大司马所言,回师休整才是眼下上策。”

“回师之后,整训士卒,扩充军力,全力打造攻城器械,来年再取怀朔易如反掌。”

见斛律金、万俟普二位兵马最多的部将都赞同退军,破六韩拔陵心中略安。

然而堂下却又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万一官军援军趁我军退军之际,进驻怀朔,我军前番攻城战果岂不是前功尽弃?”

却是破六韩孔雀受了鞭刑,正想将功赎罪,忽然闻得帐中诸人倾向于退兵,愕然问道。

斛律金成竹在胸,轻笑一声答道:“从洛中发兵至怀朔只需一月,若是洛中贵戚有救援怀朔之心,四个月前官军援兵便该到了……吾闻魏室权柄执掌于尚书令元乂、侍中刘腾之手,此二人素来刚愎自用,志大才疏,诸位无需担心官军发援兵。”

“退一万步讲,纵然官军发援兵也是无用,以怀朔城之方寸,容纳一万兵马已是极限,再则,怀朔镇根本承担不了数万军马的粮草消耗。”

“我军可留一支两万人的兵马,修筑营垒,与敌相持,若官军有偏师来,可用计吞之,若官军主力进发,则以力拒之,等待沃野发兵救援。”

斛律金一口气说完,破六韩孔雀再也想不出反对的言辞。

“大司马真寡人之卫、霍。”破六韩拔陵拊掌大赞,继而睥睨俯视,面色转肃。

众将也都心知大单于是有了最终决议,正襟危坐,侧耳聆听。

“元氏的实力想必诸位将军都看见了,以我一军之力,断难撼动,孤决定兵分两路。”破六韩拔陵也不故作扭捏,开门见山说道:“一路由孤亲领,退军至沃野镇重整旗鼓,下贺兰山,攻薄骨律镇,策动关陇、河西诸镇举义,一旦关陇、河西诸州郡燃起烽火,关西、洛中的兵马便无法轻动,我军正面压力会锐减不少。”

“另一路由卫可孤统率,节制破六韩孔雀、斛律野谷禄、万俟普两万两千兵马,攻怀朔、武川二镇,牵制云代六州的官军。”

“两路大军只要有一路大军取得胜果,便可打动不堪役使的东西二部敕勒来投,届时,优势在我,可发兵与官军决战,一战定乾坤。”

“是!”见破六韩拔陵将战略分析的鞭策入里、兵事安排的井井有条,堂下诸人高声应诺。

卫可孤得到节制诸将的任命,面色涨红,拍胸脯豪言:“大单于静待佳音即可,一年之内,末将一定攻克怀朔、武川二镇,砍下杨钧、于昕二人的头颅。”

“善!”

次日一早,破六韩拔陵引本部及斛律金部两万兵马,以及司空费律归沃野镇。

持续半年的战事就此平息,官军与叛军进入军备竞赛,一方死命加固城池,打造守城器械,另一方死命加固营垒,打造攻城弃械。

却是奇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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