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上人声鼎沸,但是那样的热闹并非真实,两个人在这里走走停停,同时一直戒备着。
走着走着,小山咦了一声,突然朝一个方向一抬下巴,对无恙说道:“哎,那个女子,跟你还挺像的。”
他原本只是想调笑两句,没想到无恙当真停下脚步,将视线转到了那个女子身上。
此女子在集市上支了个小摊子卖鞋,在一片喧嚣之中,她显得很安静,像是独立在这个世界之外,有种难以描绘的从容淡定的力量。
世界喧嚣浮华,没人会去在意一个小小的角色,小山也是不经意间看见她,然后告诉无恙的。
没想到无恙竟然注视她良久,似乎有些出神。
小山上去扯了扯他的袖子,无恙看他一眼,见他脸上有些问询,便准备答话。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华丽的声音传来:“姑娘,你这双鞋模样甚好,要价多少?”
那女子抬起头来看着来人,语调波澜不惊:“二百五十文。”
小山瞪大眼睛看着前面一男一女,刚要说话,便被无恙捂住嘴拽到了一处墙角。
他们躲在角落中,微微探出脑袋看着前方,小山悄悄伸出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前方道:“那不会是你娘吧!”
前方说话的男子,正是魔尊星渊,而且是更加年轻的时候。www.shikongxsw.com 时空小说网
小山从来没见过星渊,但是从所有的传言中,都知道无恙跟他长的像。
无恙此刻就站在小山身边,小山抬头去看他的脸。只见他如今的模样跟在行止山时大相径庭,据说是因为在出生之时便被施加了遮掩原本相貌的术法,所以之前的样貌才不像星渊。
但是自从在妖界显形后,他原本的容貌便似昨日烟云,消失在过往中。如今这副面貌,极具攻击性,有种摄人心魄的美。即便同为男子,小山也不得不惊叹折服。
他们两个的相处还是跟从前一样,无恙现在对他仍然是纵容的。若非如此,小山估计都能给过去的无恙哭丧去。
脸真的很重要,换了一张脸,即便人还是那个人,要适应下来也是需要时间的。
无恙现在的确比之前还要好看许多,但小山还是觉得没有之前习惯,他伸出手揪住无恙的脸,然后自己愁眉苦脸地把他的脸往两边扯,他手上下了大力,无恙的脸又白皙,随便一下就把他的脸揪红了。
无恙无奈地把他的手拉下来,朝前方抬了抬下巴。只见那女子已经开始收拾摊子了。
天色尚早,按说做生意的,不该这么早回家的。但那女子就是手下不停地收拾东西,而星渊就站在他旁边,似乎还想搭话。
没人能想象称霸六界的魔尊年轻时竟然是这副样子,但是小山看着前面,总觉得有些古怪。
他用手肘捣了捣无恙,轻声道:“魔尊性情冷淡,眼下这副样子,真像是伪装出来的。”
无恙冷笑:“他的确是装的,这不像是他会做的事。”
小山道:“喂,这里又不是真实的情景,我们没有必要躲起来的,反正他们也看不见我们,我们不如跟上去看看吧。”
无恙点点头说道:“可以,不过还是要小心,施术之人还未现身。”
小山道:“明白明白,哎,他们走了,我们跟上去。”
他说完一拉无恙的手腕,两人重新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小山一边直视着前方,一边嘴巴不停地说话:“哎,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之前看到的画面中,千夜很奇怪啊,他怎会眼睁睁地看着练羽跟别人拼命呢?他不是很喜欢练羽吗?”
无恙的眼睛也看着前方两人的背影,他回答道:“在'往事'中也有共情之术,千夜现在已经变成了另外的人,只不过面貌还是从前那般。”
“变了一个人?”小山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说话的时候不看路,眼看就要撞到别人,无恙将他扯到自己身边,只有这样才比较安心。他说道:“他恐怕进入了冥王的过往中,我似乎看到了天穹有绿芒,像是忘川散发出来的。”
小山叹道:“我说他怎么会是那样一副神情,原来是变了一个人。练羽还在与人搏杀呢,冥王看来还挺血腥的。”
无恙一点头,对他道:“他们停下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星渊已经跟着那女子到了家门口,那人将门板重重一拍,星渊就被关在了门外。
门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星渊几乎是立刻就收敛了那副登徒子的热络,脸上带上了些漫不经心的神色,只见他看着门内,若有所思地道:“脾气果真没变。”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转身隐入巷陌。
小山狐疑地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奇怪地说:“他是不是心动了?”
无恙淡淡道:“恐怕不是。”
小山抓了抓脑袋,像是个小呆头鹅一般说道:“他刚才摸了下心口的位置,你没看到?”
无恙道:“看到了。”
“哦,看到了呀,不是心动,那会是什么?”
无恙缓缓道:“他可能是被捅过。”
小山闻言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但又觉得知子莫若父,有时血缘是很神奇的,难不成无恙说的就是真相?
见小山若有所思地点头,无恙补充道:“强大对他来说是最重要的事,一个女子能让他费心,恐怕是因为她的实力曾经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他这样一说,小山觉得似乎很对,他摸着下巴总结道:“强者的世界果然与我等不同。”
他睨了无恙一眼,半是惋惜半是苦恼地说:“见到如此漂亮的女子,他关注的竟是强弱之事?”
无恙这次没有接他的话。
小山仰头看他,只见他的眼睛被浓密的睫毛遮掩,看不清其中的神色。
小山回忆了下自己说的话,然后悻悻闭嘴。
不管星渊之前关注的是什么,无恙这副相貌已经说明了一切。他这张勾魂摄魄的面庞之上,带着七分星渊的模样,另外三分以及神韵,跟那关门离去的女子别无二致。
天地共主的爱恨情仇,就在如今这段记忆之中。
小山心里腹诽,这镛城山上的精灵到底怎么回事?知道这么多,都不怕被星渊灭口吗?
愣神的功夫,无恙已经抬步往前走去,小山匆忙跟上,两人一前一后从门板中穿过,进入了那个女子家中。
春天是大地的节日,万物都沉浸在茁壮成长的喜悦里,但是眼前的屋子和院子却像是被一股阴郁的气氛笼罩。
进门之后,压抑扑面而来,几乎化为实质,小山悄悄看了无恙一眼,只见他往前迈动的脚步变缓了一些,但最终还是坚定地往里走去。
依旧是从门板穿入,进得门去,只见屋内的空间不算很大,而且陈设简陋,其中似有经年尘埃的味道,无声诉说着这房子已年岁久远。
一个面目苍老的女子卧在床上,因为疼痛而不断呻/吟,似是被病痛折磨地辛苦而不得安生。门帘打开,无恙的母亲端着一个小碗过来,热气氤氲,药味儿很快冲淡了老房子的味道,令原本压抑的空气又凝滞几分。
病痛带来的沉重可以轻易压垮一户人家,贫穷人家更是经不得疾病。无恙娘亲周身的沉静,也许的确有与生俱来的原因,但是后天家庭的重负,恐怕也让她在沉重中越发沉默。
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子,忍受着生活持续的凌迟,轻易就让人心中泛起怜惜。
无恙和小山像是两座石像,呆呆地看着前方,看着她耐心地给她的亲人喂药,擦身,动作熟稔地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心中都不禁泛起疑问:在她投生为人之前,她是何身份呢?
星渊既然认识她,想必她过去绝非籍籍无名之辈,但六界的史书中从来没有提过星渊有什么心仪的女子,也从未说过他有什么对手,所有的人都记得魔尊之强,冠绝六界。没人知道他千万年中是否曾经有过棋逢对手的时刻。
而且……这样的时刻即便真的存在,可能也湮没在了过往的岁月中,成为尘封的秘密。
因为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强者如星渊这样,重要的事情是不愿意被别人窥探的,无论旖旎还是伤口,他都会藏在心里,独自品尝、独自舔舐。
被这匹雪狼爱上,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可是,如果被他盯上,那一定会是厄运。
无恙的娘亲说话声音柔柔的,但是又有一股不折的倔强,她对床上的老妇说:“娘,最近生意还不错,等过几天京城的大夫来了,我便请他回来给你看看,说不定会有很好的疗效的。”
老妇气若游丝,每说一句话都要带着痛苦的喘息,她苍老的手抓住女儿的手腕,苦涩地说:“有银子……便为你自己留着吧,我一直拖累着你,哪让你过过一天好日子。”
也许是对自己的无能和女儿的苦命感到伤心,她的眼角流下混浊的泪水,似乎是想最后为女儿做点事,她哀声道:“月儿,娘走之前,有一个心愿,你答应娘,好吗?”
月儿给她掖了掖被子,顺从地说:“您说吧。”
“去找个对你好的人,愿意一辈子照顾你的人,娘如果看到你后半辈子有了着落,死也瞑目了。”
天光透过窗棂投射进来,尘埃在其中飞舞,月儿的脸一半迎着阳光,一半隐入黑暗,半晌,她缓缓点了点头,似乎将内心所有泛起的波澜都强压下去,面上不见一点端倪,她语带安慰地对母亲说道:“我会的,您睡一会儿,您想要的,我都会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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