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羽身为医者，不是没有照顾过病人，但是那些人的症状都可以用过往的经验对症治疗。千夜却不是她可以用经验诊治的，她只能被动地作为一个旁观者，眼看着他在床上经历苦痛，自己却束手无策。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练羽偏头瞧去，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看到了熟悉的人。

“你怎么在这里？”她声音中有些意外的惊喜。

无恙推门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提着裙子下摆的女子。

练羽记性一向不错，更何况这个人她不久前刚见过。练羽疑惑的眼神在两人之间穿梭，似乎不明白这两个人怎么会走到一起。

无恙捕捉到她的眼神，便看了小山一眼介绍道：“这是我朋友，你们之前应该见过。”

当然见过，不只见过他这个人，还听过他说话的声音，见过他小仓鼠一般屯东西的行径。

人海茫茫，相遇即是缘分，她于是便朝小山笑了笑。

小山也点头向她致意，然后很快就发现了床上躺着的人：“哎？”

他把无恙扒拉到一边，自顾自凑到床前。那床上躺着的气若游丝的男子不是千夜又是哪个？

无恙来的时候怎么没跟我说啊！

他走到近前，只见千夜此刻眉头紧蹙，进气儿好像还没有出气多，凄惨的模样仿佛在诉说着生命的行将消失。

小山朝无恙招招手：“你快过来！”www.shikongxsw.com 时空小说网

练羽听到他清朗的少年音，有一瞬间的愕然：原来这个姑娘竟是个男儿身吗？

无怪她之前误会，实在是小山的伪装太过精湛，他身着女装，投入自己扮演的角色也是用了十二分的力气。何止是骗得过练羽，无恙再不来，他连自己都要骗过去了。

他之前曾对无恙说过。他再不来自己就要变态了，那可不是一句虚言，敬业到他那个份儿上，一时竟不知让人说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无恙其实进门就发现千夜了。他之前用追踪之术探查整个宫殿群，搜寻存在生活迹象的宫室，目之所及皆是旧日的灰尘，破败萧瑟之气扑面而来，让人很难相信这里是妖界最高权力的象征之地。他本意只是来寻找一些线索，以期对营救练羽有所帮助，不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法阵某一刻流光溢彩，细碎光芒之中投射出一个有些纤弱的背影，无恙看到她平安时松了一口气，却也在看见躺在床上的千夜时心头一沉。

千夜伤的很严重，他之前不是没想过，但想过和见到又不是一回事。

他第一次离开行止山，投入这五光十色的大千世界，前方接连出现麻烦，每一件都很棘手，就说千夜如今这幅倒霉样子，他作为目击者之一就相当于捡到了一个烫手山芋，救还是不救都让人纠结。

他虽说在之前了权衡利弊已经决定尽己所能救他，可他又没有通天之力，千夜还伤的这样重，诸多问题汇集一处，简直让人头大。

他问练羽：“谁把他伤成这样的？”

练羽看了看千夜，叹了口气：“是他哥哥。”

无恙说：“千奕吗？”

练羽很吃惊：“你知道他？”

无恙点点头，想起什么，蹙着眉说：“可我听说他已经死了。”www.九九^九)xs(.co^m

练羽回答道：“他……确实是死了，可是尚且留了一缕残魂，他用豢养的死士的生命为饵，让王上被自己的术法反噬了……”

想到之前那生死一刻的惊心动魄，她的身躯微微颤抖，眼睛也有些红了，她一向是个有主见的人，但心里毕竟柔软，见到无恙还算从容淡定的模样，心里升腾起一丝希望，她迟疑地问道：“你能救他吗？”

说来也怪，无恙只是个来历不明的妖界之外的人，若是按照他之前的来处衡量，他只不过是一个常年混杂生长在山野精怪中的小人物。但他接触过的人好像总是对他抱有很高的期待，就像是一种天生对强者的依附，那种信赖毫无缘由，而无恙也从来没有觉得不妥。

也许是他天性使然，他对世间一切都秉持着淡漠的态度，似乎血液中有种与生俱来的超然视野，使得他对插手世间事有些不耐，那不是贴合他天性的。

但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了，所以他想了想后说：“我试试，你们……先出去吧。”

小山听到让自己出去，有些不乐意地看了无恙一眼，无恙知道他在什么时刻都愿意凑到跟前，可是现在要查看千夜的状况，还要让他赤着上身，他本能地不希望小山去看千夜裸/露的肌肤,于是坚持道：“出去吧。”

小山无法，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待殿门关上，无恙将灵力蓄在指尖去探查千夜的身体状况，一条细微的光丝像灵活的游鱼一般进入千夜身体，在他周身游走一圈，向无恙传递着消息。

不知怎的，他在这样的探查中感受到一丝熟悉，好像他们两个的身体中存留着某些相似的地方，他这时的第一感受就是：难道他是我的亲人？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在他的脑海，立刻就被他按灭了。

不可能。

千夜是一个纯正的妖族，母亲跟父亲以及祖祖辈辈都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妖，而且他体内虽然有与自己相似的灵息，但毕竟大相径庭之处更多。

他凝视着千夜那张被疤痕包裹的脸颊，心里的疑问逐渐扩大：我是谁？

我是谁呢？

孩提时不是没想过寻找自己遗失的身份，也曾皱着一张小脸跑到山神面前寻求答案，彼时山神将他抱到膝头上，认认真真地回答道：“爷爷也不知道啊，你呀，知道自己是个小宝贝就行了。”

小无恙并不满足这个答案，甚至忘了反驳山神那个”爷爷”额称呼，他之前明明是跟着小山喊干爹的，他执拗地问：“可天下之大，六界之广，我属于哪一界呢？”

他眼巴巴地看着山神，有些不罢休。

山神看着他漆黑明亮的眼珠，只觉得诓骗这样一颗单纯的心灵是罪孽，于是决定实话实说，用哄孩子的声调回答道：“你啊，不属于六界任何一界，可能是个混血娃娃。”

“是吗？”无恙的疑问脆生生的。

山神笑着说：“是啊，要不我不可能看不出来啊，而且你这么好看，只有混血的娃娃才会这样。”

听到“好看”二字，小无恙不好意思地扭了扭小身板，把山神逗地哈哈大笑。

身份像是经年的谜团，由于解不开，不知不觉就被放在了记忆的深处。

可是……终究人非圣贤，笼罩在身上的迷雾不散，探查不到答案怎能让人心甘？

那游走于千夜周身的灵力寻到了相似的气息，正欢快地与伙伴兜转，千夜一向敏感，即便此刻气若游丝，在感受到身边有陌生人的气息入侵时，还是蓦地睁开眼，凌厉地质问道：“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