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松笑道:“这是自然。”说着便跃下了马，握着皮水袋走到小溪旁开始盛水。

孙传庭舔了舔已干裂的嘴唇，也快步奔到小溪边，双手捧起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赵青松一边盛水，一边瞥眼观察着孙传庭，见其正在全神贯注地喝着水，便暗自取出了藏在靴中的匕首……

原来，方才赵南星在儿子掌心写的字正是一个“杀”字。赵青松面上杀气忽地闪现，正欲动手，却听闻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忙将匕首重又藏起。

赵青松回首一看，不由诧异无比，来者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妹妹赵青瑶，当下皱着眉头问道:“妹妹，你怎地来了？”

赵青瑶展颜道:“父亲让我代替你去沧州，兄长还是请回吧。”

赵青松怒道:“胡言乱语，此行艰险万分，你一个女孩子家，如何能去得，还不快快回府。”

赵青瑶却既不离去，也不言语，只是对着哥哥甜甜地一笑。

蹲在一旁喝水的孙传庭暗自打量着赵青瑶，只见她身穿翠绿色的棉衣，下着淡蓝色的百花褶裙，外罩一件雪白色的裘皮斗篷，出水芙蓉般的面庞上浅施粉黛，更显得钟灵毓秀。

方才在赵府中，孙传庭担着极大的心事，对赵青瑶只是匆匆一瞥，此时仔细打量一番了这位仪态万方的赵小姐，他竟感到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赵青瑶让孙传庭感到的绝不仅仅是仪态万方，还有让人骨头都感到有些酸软的异香。很快，孙传庭就发现，自己当真难以支撑，竟不由自主地跌坐在了小溪旁，接着便昏了过去。

赵青松不似孙传庭那般一心只读圣贤书，手无缚鸡之力，多年来每日早晚，都会随着府中护卫一起习练武艺，虽说不上有多高的功夫，但身子之强健，却已远胜于常人，此时他眼前一花，竟也感到有些站立不稳，向后一个趔趄，方才站定身子，不由变色道:“妹妹，你这是何意？”

原来，赵青松和孙传庭所中迷香正是“花颜药王”颜悦曦所炼制的曼陀烟波。

曼陀烟波气味清幽，好似少女的体香一般，等闲江湖好手尚且难以防范，更遑论毫无江湖经验的赵、孙二人。只是这迷香炼制颇为不易，颜悦曦练成后，送给了结义的姐姐游秀妍一小瓶防身，游秀妍担心陆天行安危，又暗自给了他；而陆天行深知赵家人心险恶，于是又将这瓶曼陀烟波转送给了自己亏欠良多的青瑶。

赵青瑶幽幽叹了口气，黯然道:“父亲做的错事实是太多，小妹要替父亲去沧州还债。”

赵青松急道:“不可，妹妹……”这时他已支撑不住，仰天倒了下去，赵青瑶赶忙抢上一步将哥哥扶住。

谁知赵青松竟是假做昏倒，诱骗赵青瑶过来，在自己意识模糊前最后一刻，强打精神，用力握住了妹妹皓白如玉的手腕，沉声道:“妹妹，快把解药给我，莫要误了父亲的大事！”

刺骨的疼痛自手腕传来，赵青瑶痛的险些落泪，当下强忍痛楚，紧咬薄唇道:“没……没有解药，哥哥一个时辰后自会醒转。”

赵青松怒道:“你……”这次他终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赵青瑶长舒了一口气，将哥哥轻轻放倒在草地上，又走到孙传庭身边，取出了解药，在其鼻端缓缓晃动。

孙传庭鼻子微微动了几下，果然，没过片刻，他便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看了看面带微笑的赵青瑶，又望了望倒在地上的赵青松，面上满是困惑之色。

赵青瑶道:“再过一个时辰，哥哥便会醒转过来，溪水冰凉清澈，公子快去洗把脸，咱们便上路吧。”

这少女虽然声音清悦，语调平和，但却仿佛有着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魔力，孙传庭饶是满腹疑窦，却还是点了点头，依言跑去溪边洗脸，精神果然为之一振，头脑也感到更加清醒。赵青瑶则将自己的马牵了过来。

待孙传庭洗完脸后，赵青瑶道:“请公子帮忙将哥哥扶上我的马，将他丢在这里，终究难以让人放心。”

孙传庭忙点头应了，便和赵青瑶一起去扶起已然昏睡在地的赵青松，两人费了好一番力气，才让身型壮硕的赵青松趴在了马背上，赵青瑶尚自不放心，又从包裹中取出一根衣带，将哥哥固定在了马鞍上，方才走到坐骑前，轻轻抚摸着马头，柔声道:“玫瑰，快些带着哥哥回家去吧。”

赵青瑶的坐骑乃是林丹汗于天启四年进献给大明皇帝的上等蒙古马，林丹汗一共派人送来了十匹蒙古马，都是千里挑一的良驹，但在古代，医疗水平不佳，运送过程中马匹感染疾病，甚至死亡都是常事，于是，这便有了可操作的空间。

恰逢赵家大小姐十四岁生辰，礼部尚书孙慎行便暗自做了手脚，谎报一匹蒙古马因病而亡，转而着人给东林领袖赵南星的大小姐送了过去。

赵南星为人谨慎，得知此事的来龙去脉后破感不悦，本欲命人将马给孙慎行送回去，谁知爱女竟对此马喜爱异常，还给这匹色泽暗红的蒙古母马取了个名字:玫瑰。于是对女儿宠爱有加的赵南星只得叹了口气，唤来了孙慎行，令其定要将此事处理干净，不要授人以柄。

玫瑰将脸贴在赵青瑶身上蹭了蹭，却不愿就此离开主人，赵青瑶微微一笑，拉了拉缰绳，温言道:“乖玫瑰，听话，快些回去吧。”说完又轻轻拍了拍马头，玫瑰甚是懂事，在她身上又蹭了一阵，这才恋恋不舍地朝着京城方向走去。

听着赵青瑶对玫瑰的柔声细语，孙传庭只觉骨头又感到**起来，当下忙镇定心神，再也不敢向赵青瑶看上一眼，垂首道:“小姐，咱们可以赶路了么？”

赵青瑶颔首道:“公子请。”说罢跃上了哥哥先前的那匹马，与孙传庭一齐朝着沧州疾驰而去。

两人行了许久，孙传庭仍是一头雾水，正欲出口详询，谁知赵青瑶却指着前方道:“前面有个市镇，请公子稍待片刻，我去成衣铺换身衣衫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