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宸王正式登基,北国再次易主。
新帝登基后不久,许良终于在陆澈的安排下,进了地牢,见到了何忱。
不如以往那般高贵得体,如今的何忱蓬头垢面,如同叫花子一般狼狈不堪的瘫坐在地牢潮湿的稻草上,面容脏乱到差点看不出人样儿,若不是许良日夜将他的样貌仿佛在脑中刻画,此刻恐怕难以认出眼前这个邋遢老人就是自己的仇人。
“何大人,别来无恙。”许良冷笑道。
何忱抬眸,“你是谁?”
许良并不隐瞒,“陶门弟子,陶子初。”
何忱一怔,眯着眼看了许良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才把他跟记忆中那个狂傲不逊的小子联系在一起,“你来找老夫,是想替你那蠢师父报仇?”
许良眼中满是愤怒,冰冷着一张脸,并不接话。
何忱见状,讥笑道:“你那么生气干什么?我记得你当年没少因为你是师父替我卖命这事儿跟他吵架吧?第一个跳出来要跟你师父断绝试图关系的人不是你?你恨他不比恨我少吧?竟然如此,现在又何必这么义愤填膺,是为了你那后知后觉的孝道吗?”
许良面容冰冷,“我如何憎恨师父,那是我的事情,你杀了我师父,这是我跟你之间的账。”
“当年师父对你有用,你便当他是盟友,对你没用了,你便贬低他蠢?如此过河拆桥,这就是你的为人之道?”
何忱听他这么说,嘲讽着哈哈大笑起来,“盟友?陶鹤年那个蠢东西也配当我的盟友?他在我这儿充其量也就是个棋子罢了!”
许良愤怒到声音越来越阴冷,“你什么意思?”
何忱缓过劲儿来,擦掉笑出的眼泪,道:“哦,你还不知道吧?你师父当年根本就没想配合我去制毒害人,是我骗了他!”
许良心一沉,眉宇紧皱。
何忱扶着墙壁,站起身来,一步步朝着他走去,“陶门,制毒,在江湖上被人排挤,称为不入流的邪门歪道,倘若有一天,当今圣上要整顿江湖,其中首当其中的会是谁呢?那必然是陶门啊!”
“陶鹤年身为陶门掌门,门中弟子皆是无家可归的孤儿,如果门派被遣散,弟子们该何去何从呢?”
何忱说着,一把抓住地牢的围栏,隔着横竖交叉的围栏,对许良笑道:“你师父不想你们再次成为没家回的孩子,于是我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告诉他怂恿圣上整顿江湖的人,是后宫中的惠贵妃和朝中大臣陆鼎,只要将这两人处死,便可保住陶门上下安康。”
“你那个涉世未深的傻师父还真信了!多亏有了他的毒药,老夫才能如此轻易的铲除两个绊脚石!”
说着,何忱皱眉叹了口气,几分惋惜道:“哎,如果你没有跟你师父吵那一架,没有告诉他惠贵妃和陆鼎的事迹,他或许至今都不会知道他的毒药毒死了两个所谓的好人,或许他至今还会为我所用,或许他现在还会活着。”
何忱抬眸,看着许良,谴责道:“你说什么是我害了你师父,其实说白了,是你害死了他,你让他知道了真相,是你让他闹到我面前来惹我烦心,一切都是你的错!
许良的理智,在何忱一句句的话语中渐渐分崩离析。
曾经的他,在知道师父的所作所为后,悲痛欲绝,不知道为什么教会自己用毒救人的师父,最后会去用毒害人,而且害的还是好人。
因为不懂,他毅然决然的和师父断了师徒关系,即使后来得知师父死讯,他回门派参加葬礼的唯一原因,也只是为了不继承掌门,只是为了遣散门派。
时至今日,他才知道,他毁掉的,是师父用命守护的家。
他猩红着眼,一把抓过何忱的衣领,阴戾的杀气在他脸上纵横。
而他越是愤怒,何忱笑得越是开心,“怎么?被老夫道出你的错误了,你就恼羞成怒想杀我了?来啊!杀了我!只要你杀了我,你也别想活着走出这间地牢,有你跟我一同在黄泉路上作伴,我也值了!”
许良手握成拳,青筋暴起,可气到极致,他却笑了,“杀你有圣上和侯爷,何必让我费心?我只会给你下毒,毒不会致死,但是却能让你感觉自己逐渐成了一个废人。何大人,你阴险狡猾一世,不就是想要坐上高位,成为一个贵人吗?我偏偏不让你如愿!”
何忱原本还嚣张笑着的双眸,一时愣住了。
许良松开手,把他丢回地上,像是看一只蝼蚁一样看着他,“毒我已经下了,你慢慢享受吧。”
说罢,他转身离去,身后传来的是何忱生不如死的嘶吼,听着他痛苦的哀嚎,许良唇角缓缓勾起了一抹畅快的笑意,眼中含着的热泪缓缓落下。
师父,对不起,这些年来是徒儿误会了您。
大仇得报,您安息。
……
朝局稳定后,前丞相何忱与前皇后被下令斩杀,除去归降的何景舟与何家军,其余叛军一律抄斩,而前太子杜维则被断了手脚筋脉,囚禁地牢,至死不得出狱。
此刑看似比其余人要宽容,但其实对于杜维而言已经是比死还残忍的酷刑了。
支持他的人都死了,权势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他最爱的人被他亲手杀死,这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情就是毒杀他心扉的最狠毒利器。
而他即便被伤得满身疮痍,也依旧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杜维的下场令众人唏嘘,但无一人同情他,因为这就是他的的罪有应得。
因为这一战,朝中变动极大,不少位置上都缺了人,朝中大臣们纷纷引荐人才进来,冷乐颜也凑热闹的接着陆澈的名号,将周明等人引荐给了新君,顺便还替涂之林和楚霖谋得了两个太医职位。
多亏了新君开明,楚霖成了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女太医。
冷乐颜本还想把许良也拉上,但他不愿凑这个热闹,他无心入朝,只带着涂岑,供着南久肆,远离安阳城,回去了陶门旧址,重开师门。
原本一心求死的南久肆是真的想开了,跟着许良回了陶门,说是打算在陶门内看一个莫门分门,还让冷乐颜有空记得回门派帮着他教徒弟,冷乐颜对此简直是哭笑不得。
新君想让陆澈接棒何忱,成为丞相,但是被陆澈拒绝了,因为冷乐颜请命镇守边疆,陆澈请命随行。
杜子衿知他二人的倔脾气,即便他如今是圣上,也不能完全左右他们的心思,于是只能应允,任命冷乐颜为护国将军,同定国侯一同前往北国西境保卫边疆。
送行那天,杜子衿站在城门下,看着陆澈和冷乐颜骑着马,防风和独一为首的一众护卫在后跟着他们,一群人踏着清晨的暖阳,渐行渐远。
此一别,天各一方,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但这都是他们自己选择,且必须自己走下去的路。
今日是他们的分别,也是他们各自崭新的开始。
故事的篇章,还将继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