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吧,我也没有什么大事儿。”韩薇儿黑白分明的水眸凝望着慕容复的眼睛,一脸认真的问道:“父皇,您上次跟康王爷说,就康王爷重病的事儿欠我一个人情,到时候无论我求什么,您都会满足,现在还作不作数?”
“当然作数!父皇可是金口玉言!不过得是在情理之中的要求,乱来父皇可不允。”慕容复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笃定回道。
“父皇,自然是情理中的事儿。您看,我像是乱来的人么?”韩薇儿清秀的小脸立时灿笑如花起来。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刚才还心思忧虑着,好怕他老人家日久事杂忘记了曾经的承诺,或者干脆假装不记得。
她探出半个身子,黑睫扑闪着,眉眼间漾起一抹窥破天机的得意,神秘兮兮的浅笑道:“父皇,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还有一件事儿也在困扰着您,就是孙世明的贪污案。您既想公事公办,但内心深处还顾虑着太子和太子妃的感受,所以您也正左右为难中。”
慕容复闻言,不自禁的眸光一紧,闪过一丝愣怔,却没有立时回话,只定定的凝眸看着韩薇儿。
缓缓半晌,他才收回了凝盯的目光,眼睑微垂,眉心紧蹙着长长的叹了口气:“哎——汐儿所言不错。这几日来,太子妃日日来御书房要求见朕,都被朕婉拒了。见了又有什么用哪?太子虽并未出口求情,但是朕亦深知他心中所思。”
慕容复放在榻几上的大掌紧握成拳,暗黑眸底瞬间聚起无数怨怒,抬眸看向韩薇儿,语气却尽力克制着,戾气微微的沉声道:“那孙世明所贪钱财绝非一点半点。今日早朝,刑部将已清点完毕的清单递了上来,他所贪钱、物,折合白银竟有一千一百五十万两之多,是整个天雍国近三年的国库收入,且还不算那些估不出价的珍宝!汐儿,你也知道,朕管理的是整个天雍国,如若真因为他是太子妃的亲眷就放过,又怎样去堵住悠悠众口!”
韩薇儿闻言,顿时瞠目结舌,倒吸了一口凉气。
妈妈咪呀,这是个名副其实的巨贪哪!虽与和坤和大大无法相提并论,但足以与赵高,梁冀之类比肩了!
韩薇儿不由得头大起来,有些心虚的默默收回了探出去的身子。
可是不管怎么说,那只是孙世明一个人的罪过,跟孙小胖没有关系啊!
想到这儿,她强抑住心头的暴惊,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父皇,我现在有一个想法,既能解决去岭南抚慰民众的人选,又能解了太子和太子妃的忧思,还能让您还上欠我的那个人情。”
“哦?说下去。”慕容复剑眉微挑了挑。
“父皇,您看哈,这原本就是孙世明一个人犯的错;他的所贪之物,孙小胖及其家人,根本就毫不知情;且如果不是孙小胖主动去刑部投案,估计这件事儿还不知道得瞒到何年何月哪。这样想来,孙小胖不仅不该被刑罚,还应该被表扬。您想,如果您这次因他举报有功而赦免了孙府里的所有人,以后再有类似的事儿,才会再发生自己家人敢于大义灭亲之事。您说是不是?”
慕容复不置可否的皱紧了眉头:“虽他不知情,但他却亲手放走了那个知情的徐管家。”
韩薇儿黑白分明的水眸透着从未有过的执着,迎对上慕容复的冷戾目光,平静镇定的说道:“父皇,这确是他的不对,但是也罪不至死吧?父皇,要么您看这样好不,您派他去岭南慰民,如若他因此感染了瘟疫,命绝在哪儿,只当老天不留他,这样的话,无论是太子还是太子妃也不会怪到您的头上;如若他不仅把民众安抚好,还能完好的回来,就当是老天的意旨,咱们也放他一条生路。父皇,您看可好?”
慕容复炯炯虎目中有一闪而逝的疑惑,指尖在榻几上有一搭无一搭的敲击着:“汐儿,你可是欠孙府人情?”
“不不不!父皇,我自认为,直到现在,我还不欠任何人任何人情!”韩薇儿紧忙连连摇头否认。
可不能让皇上他老人家误以为自己是因为收了孙府的好处,才出面替孙小胖求情的。那岂不是既赔了面子,又失了里子!
韩薇儿净白的小脸不自主的微微抽搐了两下,努力平复了一下复杂心绪,轻轻一笑:“父皇,我真的只是就事论事。孙小胖那个孩子我也是见过几次的,不仅品性敦厚人也善良,且孙夫人也是个性情温婉之人。虽孙世明确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但斯人已逝,孙府二小姐也死于非命,想来是老天怒其恶行给出的惩罚,所以现在真的没有必要再牵连无辜之人了。另外,我也是想着,咱们一家子人,不能因为这件事儿相互之间产生嫌隙,我们都各退一步,把选择权交给老天,岂不更好?”
慕容复浓黑剑眉扬得更高了,墨瞳微敛,沉吟半晌,低缓出声:“月儿可知道你来替孙家求情?”
韩薇儿头摇得似拨浪鼓状:“不不,他不知道!父皇,这样的事儿怎么能让他知道?”
“为什么不能让他知道?”
“父皇,您想啊,如果让他知道我有这样的想法,他自己来找您求情咋办?那不是给你们父子两人找麻烦,影响你们的父子关系么?我自己来则不一样,如果您应了,自是皆大欢喜,如若不应,我也不会记在心上。毕竟脸皮厚是我为数不多的的优点中最大的优点。”
韩薇儿诚恳中带着自黑的话,令慕容复顿时大笑出声:“你这个孩子,倒是想得周全!”
慕容复原本挺直的腰背随着心情的愉悦也似舒缓了不少,向后轻倚在软榻上的一个大玉枕上,慈爱的双眸透着趣笑:“哎——还以为汐儿是真心来看望父皇的,看来父皇是白高兴一场了。”
“我自然是来看望父皇的,顺道找父皇说说话。”韩薇儿讨好的朝着慕容复露齿一笑,那双波光水眸却真接落在了他身后露出一角的大玉枕上。
“汐儿可是喜欢这个玉枕?”慕容复看到她痴痴的看向自己身后的玉枕,坐直身子,转身把身后的大玉枕抓过来,放在了榻几上。
韩薇儿清亮的水眸目不转睛的一直追随着大玉枕就没有挪开,黑如墨的瞳仁流转着掩饰不住的惊艳和赞叹!
只见细腻如脂的一整块大白玉,约寸余,被雕成枕状。整个玉枕塑成俯卧的孩儿形,胖孩两臂交叉俯卧于榻上,头枕于左臂上,右手结带绣球,额头开阔,神态娇憨可掬。且整个孩童的服装纹理都刻制得栩栩如生,还有螭龙,垂云,卷枝等纹饰,实在好看得不得了!
韩薇儿伸出纤长素手,指尖摩挲着温润的玉体,不自主的惊叹道:“父皇,您这个大玉枕,实在是世间少有啊!这玉质,这雕工,啧啧——”
痴凝的眸光中带着一丝贪婪,贪婪中不难看出她想据为己有的心。
慕容复眸光深处的趣笑清晰可见,佯装不情愿的幽幽说道:“哎——都说吃人嘴短,谁让父皇刚才吃了你的小点心。这样吧,这个玉枕就送给汐儿了。”
“父皇,真的么?”韩薇儿不可置信的倏然抬起小脸,惊喜出声。
“当然是真的,君无戏言!”
“多谢父皇!”韩薇儿毫不客气的伸出双臂,把大玉枕直接从榻几上拿下来,满面欣喜的紧紧搂在怀中,生怕再晚一秒,慕容复就会后悔一般。
慕容复强抑住想要大笑的心绪,唇角微动了动, 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汐儿,你说的事儿,容父皇再想一想,你说的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如若真的这样做了,父皇可就不欠你人情了啊!”
“自是!当我欠父皇的,待以后再有好吃的东西,一定先送来给父皇品尝!”韩薇儿喜出望外的连连应声。
慕容复眸底的慈爱更显幽深。这样一个心思细腻却又不拘小节的精怪女子,真是世所罕见。她才来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自己这几天的郁闷心情便一扫而空。怪不得原来性情清冷,沉静寡言的月儿,现在竟眼里有光,唇角有笑,每日与这样精灵的女子日日相对,不欢喜才怪!
抱着漂亮的大玉枕出了御书房的门,韩薇儿虽感有些吃力,却满心愉悦。
真是美好的一天,不仅所求之事有了着落,还白得了这么珍贵的一个大玉枕!这个可比前段时间自己得到的那个羊脂玉大如意更值钱多了!
韩薇儿眉开眼笑的水眸只专注在怀中的大玉枕上,转过拐角,一不小心,差点儿和对面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呀——”韩薇儿惊呼一声,勉强才停驻脚步。
心事重重正低头走路的慕容子煜感觉到迎面要撞人,下意识的退后了几步。
“参见太子殿下!”韩薇儿抬眸一看,竟然是慕容子煜,立时福身行礼。
“康王妃不必拘礼。”待慕容子煜看清对面的女子是康王妃,不禁眸光一怔,看到她怀中抱着的孩儿大玉枕,更是一愣怔。
“这是父皇赏给我的。”韩薇儿看到他怔怔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大玉枕,灿笑着解释道。
慕容子煜深邃的墨眸缓缓抬起,绯唇畔噙起似有若无的清浅笑意:“康王妃可需要帮忙?”
这个大玉枕他是相当熟悉的,重量着实不轻。
“多谢太子殿下,我自己还行,丫头和车夫就在宫门口处等着了,这也很快就到了。”韩薇儿婉言谢绝。
这家伙可是将来要做皇上的人,怎么好意思拿他当杂役用?再说了,这个大玉枕自己正热乎着,还是自己抱着心里更踏实!
“太子殿下,我就行告退了哈。”韩薇儿往上提了提沉重的大玉枕,微微福身道别。
在慕容子煜的微颔首中,她继续向前蹒跚而行。
看着韩薇儿步履略显踉跄的背影,想到她如花小脸上愉悦的灿笑,慕容子煜原本暗沉的眸底缓缓漾出一抹释然清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