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有点属于自己的时间,想着毓婉快要成婚了,韩薇儿带着秋月,秋月抱着装着羊脂玉大如意的锦盒,直奔毓府而来。
“康王妃,请随我到前厅喝茶,我去通报大小姐。”毓府的丫头恭敬的向韩薇儿提议。
“你去通报你家大小姐吧,喝茶就不必了,我自己去前厅等她就成。”韩薇儿抬眼看到前面不远就是大堂,浅笑着说道。
“那——那好吧,康王妃请稍等。”毓府丫头乖巧的应道,然后脚步匆匆的转身离开。
韩薇儿这才有机会抬眼看看四周,这毓府虽没有风公府的大气,也没有康王府的奢华,但院中甬路相衔,各色花木葱茏,水池澄碧,奇山异石点缀,却也别致清雅非常。
水眸无意中落向前边不远处的紫荆丛中,见里面似有个人影。她禁不住心中好奇,悄悄向秋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
只见是一个体形微胖的女子,正低头凝神呆望着地面。韩薇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原来地面上是一群蚂蚁,黑乎乎的蚁群正扛着一块半个指甲大小的糕点,浩浩荡荡不知道正走在奔向哪里的路上。
“你是谁?”感觉到身边多出一个人来,蹲在地上的小女子抬起脑袋看向韩薇儿。
韩薇儿这才回过神来,转眸迎对上小女子的探询目光。看她样貌应该是十几岁的年纪,圆乎乎的净白脸上,虽明眸善徕,鼻正唇红,却浮现着明显浓浓的稚气,神态天真,娇憨顽皮,发出的声音也似稚子般的幼嫩。心中顿时明了,这个小女子应该就是毓婉那个智商只有五岁的妹妹。
“叫我姐姐就成。你叫什么名字呀?”韩薇儿浅笑着,柔声轻问。她还只是个孩子的心性,自是得当成孩子一样的待她才对。
“我叫敏儿,美女姐姐。”毓敏站起微硕的身子,乖巧的答道。
看到她嘴角还残留着糕点的碎渣,韩薇儿掏出自己的丝帕,伸出手轻轻的替她拭掉。心中暗叹,其实这样的人是最幸福的,因为在她的世界里,心中只装着孩提时的简单忧喜,没有成年后过多的欲壑难填。
记得王阳明大师曾说过一句很著名的话: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
人的所有喜怒哀乐,皆出于自心。心若简单了,世事皆明了;心若快乐了,万物皆可爱。这个世界原本就是舍我无他。看似纷繁错综的大千世界,关系如网,纠结绵密,其实就是我们自己内心缔结的一场幻梦而已。人生也是如些,生命历程中所经历的起伏跌宕,峰顶谷底,莫名悲喜,碌碌一生,费尽终生业力,也只是南柯一梦。
“若汐姐!”毓婉随着通报的丫头小碎步的跑过来。
“毓婉。”韩薇儿转眸看向毓婉。
“若汐姐,请随我来。”毓婉温婉浅笑道。
“姐姐,美女姐姐还要随我看蚂蚁搬家了,哪儿也不去。”毓敏像个护食的孩子,扯着韩薇儿的衣角,撅着嘴抗议。
毓婉朝身侧的丫头使了个眼色,轻声哄道:“敏儿乖,让小红带你去厨房拿糖吃。”
那个叫小红的丫头立时上前,拉起毓敏的胳膊:“二小姐,咱们走,我带你去拿糖。”
“好啊,好啊!”毓敏立刻松开了还扯着韩薇儿衣角的手,清澈的眸光里满闪着喜悦,看向韩薇儿:“美女姐姐,我一会儿拿到了糖再去找你一起玩。”
“好的,姐姐等你。”韩薇儿像哄着小孩子一样的轻柔回道。
毓敏跟着丫头小红蹦蹦跳跳的跑远了。
“若汐姐,让你见笑了。敏儿——”
“怎么会?多可爱的小妹妹。”看到毓婉讪讪窘迫的神态,韩薇儿善解人意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
在毓婉的引领下,韩薇儿和秋月来到了毓婉住的院子。还没踏进院门,就闻到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中药味。
踏进院门一看,不由水眸顿怔,只见院子里竟摆着一排炭炉,目测得有十几个;每个炭炉上都置放着一个陶瓷药罐,正沸沸腾腾飘散着袅袅雾气。手中拿着大蒲扇正在细心照拂药罐的若竹看到韩薇儿,急忙过来行礼。
“若竹不必拘礼,你忙你的就成。”韩薇儿微笑着回道。她已见过若竹好多次了,一个柔柔弱弱的清秀小丫头。
若竹恭敬的应声退到一边,继续手脚勤快的照拂那些药罐。
“毓婉,弄这么多药罐干嘛?”也不知道这毓府里有多少人生了病,需要煎这么多药,这阵势只看着都有点吓人哪!
“若汐姐,你也知道的,我从小就对这些药材类感兴趣,只是无聊打发时间罢了。”毓婉端过丫头递送过来的茶盏,浅笑着放到韩薇儿面前:“若汐姐,请喝茶。”
“好好。”韩薇儿从来不知道她还精于药理,立时讪讪的端起茶盏,打开盖子,佯装若无其事的轻啜了一口。
别人无聊都是写写诗,画画画,弹弹琴,要么做做女红,再不济静坐发发呆。这个娇弱小女子可好,只因为闲得无聊,弄一排药罐子熬药!也不知道这么多的药汤熬好后做啥用,是浇花还是做面汤?
韩薇儿抬眼扫视了一下四周,只见各式用品一应俱全,清雅简洁。最显眼的,是左手边一面墙的书,整齐的摆放在高大的黄花梨柜格里;眸光无意间落到到其中的一本,书名是《杂病论》,再往旁边看去,《怪异病谈》,《皇帝内经》,……竟然全是关于病理的书!右手边的墙角竖立着一个较小一点的柜格,上面整齐的摆放着各种大小不小的瓶瓶罐罐。许是这些药物怕强光照射,所以即使是大白天,窗子也拉着纱帘。虽关闭着门窗,但院子里浓浓的中药味还是溢满了屋子,加之房间内光线明暗交替,莫名的给人一种微微诡异阴冷的况味。
韩薇儿强抑住心中的异样感觉,收回了四处探望的水眸,落在带过来的漂亮大锦盒上,才想起正事儿,面色顿时舒缓过来,唇角扬起灿笑,把桌案上的那个大锦盒推向毓婉:“对了,毓婉,你下个月就要成婚了,姐姐也没有啥好送给你的,这个是姐姐的一点小小心意。”
“多谢若汐姐还想着我的事儿。”毓婉轻笑着,打开大锦盒的盖子,杏眸明显一愣怔:“姐姐,这么贵重的东西,我——”
“没什么的,这比起我们的姐妹情意来说,不值一提的。”韩薇儿当即打断了她的话。这个羊脂玉大如意确是自己最喜欢的,原本还想着月圆之夜穿越的时候随身抱着,但是现在既已经决定留下来,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送给最好的闺蜜,再合适不过了!
“这个大如意送给妹妹,就是祝愿妹妹成婚后能夫妻情深,事事如意!”韩薇儿唇角高扬说着吉祥话。她也是真心这样希望。
毓婉的性情温婉娇弱,且和自己一样,从幼时就痛失母爱;虽有个妹妹,却还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想说个体己话的人都没有;心中所执守之人,又不是能给她未来的人;现在马上要嫁的男子,也只是一个想借婚礼冲喜的人。哎——可怜的毓婉!
虽说在自己生活的时代,也只有奶奶一个亲人,且生活中也有这样那样的困惑、阻碍,但是自从穿越过来,风公府里有真心挂念自己的家人,王府有彼此深爱的王爷,比起毓婉,自己真的不知道幸福多少倍!
这样的参照对比,让她的心底对毓婉不自禁的生出n多疼惜怜爱。
“那恭敬不如从命,妹妹就收下了。多谢若汐姐这么贵重的礼物。”毓婉缓缓的把大锦盒的盖子盖上,眼睑微垂的幽幽吐出一句:“夫妻情深就算了,我只求能被温柔以待就好。”
看着毓婉眉宇间漾着的浓浓忧郁,韩薇儿清楚的知道她因何这样说话,不禁心中微动。是啊,有些人,一旦入了心便再难忘却;有些情,一旦沾染便是深入骨髓;即便泛着酸涩,即便痛彻心扉,即便烟消云散!如同那个林暮然。
想到林暮然,韩薇儿突然想起那天她曾提到过毓婉:“毓婉,你可识得林暮然?”
一听到林暮然的名字,毓婉郁郁杏眸中明显的波动了一下,随即神态自然的轻回了一句:“若汐姐,你说的可是林太医家那位暮然姐?”
“嗯,正是。”
“自是认识的呀,咱们几个人可是幼时玩伴。你怎么竟不记得了么?”毓婉一脸惊诧的凝眸望向她,柔声反问。
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反而把自己带进了坑里。韩薇儿一时语塞,表情不自然的伸出纤长手指作势挠了挠头发,讪讪道:“不瞒妹妹,半年前我掉进了湖里,被水呛到,所以有好多事儿都不记了。”
也只能这样半真半假的回答了!自是不敢顺着毓婉的话说记得,要么她再问起小时候的一些事,岂不是更被动了!
毓婉暗黑瞳仁微敛,杏眸微动,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原来还有这样的事儿,我竟不知道。我也是听我父亲讲起,说前些天,暮然姐竟把刑部尚书孙世明和月漓妹妹都伤害了,还牵连到了康王爷。幸亏有姐姐在身旁精心照顾,才让康王爷幸运醒转。”
韩薇儿净白面容不自禁的飞上两抹红晕,顿时语塞得不知道怎样接话了。
毓婉面色一转,满眼悲戚的重重叹了口气:“哎——可怜暮然姐,青春韶华,竟香消玉殒,化作一掬清水,真是可憎又可叹!”
“是啊!其实人生并不漫长,转瞬即逝!即便生活在同一片星空下,有人只见尘埃,有人却见星辰。所以做人定不要太偏执了。有些时候,该放的一定要选择放下,这样既是放过了别人,也是成全了自己,多好!”韩薇儿亦深有同感的长叹了一声。
“放过别人,成全自己——”毓婉自语似的喃喃的重复了一句韩薇儿的话,眼睑低垂的暗灰杏眸中潋滟着雾样的微微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