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临清军营地内一片漆黑,实行了灯火管制后,除了一些裹着毛毯隐蔽的暗哨之外,其余的军士都在营中和衣而睡。虽然叛军已经败退数里之外,但是一向喜欢夜袭游击战的东江军还是要谨慎对待。
登莱地区位于大海之滨,即便是气温与内地相差不大,但是寒风中的水汽较多,总会有一种黏在身体上的潮湿阴冷,比起内陆地区更为难熬,好在临清军有足够的帐篷可以让人过得稍微舒服一些,也只是比没有帐篷舒服一点点,绝对还是难熬。
那些被关在栅栏里的战俘可就惨了,吃的三分饱,冻得打哆嗦,只是尽可能的挤在一起取暖,这些人晚上没有吃饱更缺乏棉服,这样的露宿就显得伤害巨大。想要点些篝火,青州左卫的那些老兵油子拿着棍棒教训他们,都打了败仗不杀头就不错了,还想要篝火。
一个晚上过去了,山东方面的叛军战俘被冻倒了二十余个,各个都是发着高烧胡言乱语,而另一个栅栏里的东江军战俘则是好很多,只是流着鼻涕啃凉饼子,没精打采地垂头丧气。
“董姚你这王八蛋,怎么冻倒了这么些人?”李国藩假模假样地当着战俘骂道:“让你好好照顾这些人,你居然把他们当成牲口,昨夜怎么不生点篝火?”
“大人,这不是下了军情嘛,说是营地内不许生火,怕给叛军指明了方向,所以没有点。”董姚谄媚地说:“将军大人不计小人过,下次一定给他们点上篝火取暖。”
“下次,还有下次?”李国藩大骂道:“你这孙子,昨夜就给你说了,今天要这些人肩扛手推运输布帛辎重,现在冻倒了这些人,得少运多少辎重,运不走的这些辎重如果不烧了就是资敌,妈的,前边吃紧,你这人还紧着破坏,董姚你这王八蛋是不是叛军派来的?”
“不敢啊将军,昨夜也不冷,没想到啊。”董姚苦恼地说。
“现在少了几十人,那搬运的活谁来干?那些冻倒的人,要不要照顾?要照顾就得派出来军医和担架队,我的人本来就够,现在让我咋样。”李国藩详装暴怒要暴起伤人,身后的辎重队军官纷纷上前来拉住,只有激动地李国藩骂道:“我要告诉张大人,让他把你这杀千刀王八蛋废了。”
“那些冻倒的,我···我···我派人一刀杀了就是了。”董姚后退着,惊恐的说:“这就杀了那些人,对,对,对,那些人染了伤寒,会传染,要全部杀了,把尸体焚烧了才行。”
这个争吵是在战俘营开展的,这些对话被周围的战俘们听在耳中,信息量甚是惊人,一些冻倒的军士大声痛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自己上有老下有小,那些围观的战俘也是各个惊骇,不敢言语,只是心惊胆战地听着对话,战俘们心想着跑路,但是冻饿了一天,那有什么体力,只能两眼一抹黑地等着最后的审判。
“谁说要杀人。”张元彪带着亲卫大步走来,一边走一边说:“这哪里是伤寒,只是些风寒发热,稍微休息休息就好了,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这董姚动不动杀人,你是杀人狂吗?”
一众的俘虏犹如看到了万家生佛,纷纷在一旁鼓噪“将军说得对啊。”
“可是大人,咱们没有那么多的人手啊。”李国藩上前叹息道:“现在东西都拿不完。”
“不当紧,我这就让孙三郎的军医队过来接收了这些风寒的病人,再从这些战俘里边挑出一些人搬担架,让所有人都跟上队伍。”张元彪叹息道:“我们临清军不能放弃一个弟兄,哪怕是投降的敌人,也要给予最大的帮助和救治,不管之前怎么样,选择了对临清军的投降就是信任,他们信任我们,我们临清军就要担起责任,大家在战场上你死我活那是两军攻杀没有办法,打完了仗,就应该放下仇恨,这一点希望你们以后都谨记。”
“我意已决,把风寒的俘虏也带着,专门拨出来几辆大车,上边都放好被褥。”张元彪大声道:“你们都是人生爹妈养的,谁没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别人生病了不管不问,等到自己生病的时候呢?人在做天在看,善恶因果终有报,大家好自为之。”
“可是,大车都装了辎重,不好调集啊大人。”李国藩说。
“人最重要,把东西分拣一下,金银什么的丢了,那玩意饥不能食,渴不能饮,先把人救回来。”张元彪说:“这件事就这么办,以后也要给军官们说,金银有价,人命无价,切记。”
这么圣母还政治正确的话,别说是战俘们,就脸临清军的军官们都心悦诚服,只有李国藩和董姚等知道内情的人心中腹诽不已,却也是暗暗佩服张元彪拉拢人心的手段。众人皆叹服,纷纷鼓掌表示支持,这件事影响很大,直接就给临清军冠上了“仁义”的名头。
随后就是分配具体的任务,张元彪在装逼结束后就带着自己的亲卫离开,视察别的准备情况,在天亮后大军吃食完毕,开始按照既定的计划缓步移动,队伍前边的是王树正的游骑兵,三百多人在昨日的战斗中没太大的伤亡,此刻排着队走在队伍前边,最前边是二十几个身强体壮的武装辎重兵,他们手持兖州铁厂生产的大斧铁锯,负责清理前进小路上的灌木。
这一条往东转移到官道的路是安全的,只是要在小山丘一侧绕行,虽然有些崎岖狭窄,却能通过临清军的大车,加之临清军算上战俘也不过一千余人,在这山路走动倒也不是首尾不能兼顾,所以走起来也没什么难的。
在大部队进入小路后,身后的营地也没冒出浓烟,张元彪临时改变了烧毁剩余物资的计划,因为一旦点着,那巨大的黑烟在光秃秃的冬季能让十数里外的叛军看到,到那时候肯定会派出哨骑来查看,为此失去快速转移的机会实属不智,也就只能忍痛丢弃在营地的栅栏内,驱动大军快速向东侧主要官道前进。
或许是叛军主力在南边攻打莱州城无暇顾及这些林地,所以一路上只是遇到了部分叛军的哨骑,并未与叛军大部队照面,这么半日就来到了登莱交通枢纽所在-----登莱大道,只要过了大道,再往东走上一日就能与山寨的人汇合。
张元彪在走出树林的时候,祈祷着今天千万不要碰到叛军的主力骑兵。现实也是如其所料,没有骑兵,但是官道上确实车水马龙,看样子是劫掠来的百姓与辎重再往北送向登州叛军大本营,而登州收编的军队与辎重在毫无防备地往莱州前线输送。
当两伙人在大道上忽然相遇时,都是一脸错愕地看着彼此暗想“这是哪个单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