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圆阵之后的火器哨仿佛是泄了气的皮球,人人都是瘫软在原来的遮掩物后边,不过此刻的藏身之处都显得格外的空旷,再不似开战时箭雨纷飞人挤人的场面。
肉搏时肾上腺激素分泌过多,使得回到圆阵后的众人都是浑身无力,只能喘着粗气麻木地看着彼此。
张元彪作为经历过丧尸世界锻炼过的非正常人类,此刻却比一般人恢复的更快,他穿着尽是刀痕和血迹的盔甲在圆阵中四处走动鼓舞士气统计伤亡,越看越是心惊,游骑兵已经断气了的就有九人,这些人都是从京城带过来的老兄弟,受伤的有七人也不知道伤势如何,只能尽人事了。而武装的辎重兵损失更大,这些缺乏搏斗经验的汉子直接战死了二十余人,其余的人也是人人带伤,这些人大多数刚入募没几天的农民,跟着张元彪还没吃几天的饱饭就把姓名交代在了这里。
张元彪最后才走到了跟着自己第一批冲出去的肉搏兵和亲卫身边,这里本应该有十五个汉子笑着闲聊,此刻却只剩下六个带伤的人抱着昏迷的陈浩南喂水。
“大人。”一个叫程英的肉搏兵说道:“陈兄弟被建奴打伤了头晕了过去,我们把他抱了回来。”
“嗯。”张元彪蹲下来抚摸着陈浩南尽是血迹的脸说道:“陈兄弟一直冲杀在前,为我挡走了好几次挤过来的建奴,我的四个护卫呢?”
“他们都死了。”程英哽咽道:“四个兄弟都是好汉子,他们都是被鞑子用刀背活活打死的。”
“程兄弟莫哭。”张元彪拍着程英的肩头说道:“这个时候我们更要坚强,将来有的是机会再去干死这些鞑子。”
沉闷的圆阵内张元彪四处走动,探望着自己的手下,不知不觉就到了正午时分,那边的建奴也没再派哨骑前来圆阵挑衅,只是安排弓箭手和部分骑兵盯着自己阵亡将士的尸身,怕明军前来争夺首级,他们的大队人马也是远远地扎下营寨舔舐着自己的伤口,谁知道是不是还在准备着继续对战。
朱大志慢慢地走向了圆阵中正在给死去弟兄擦去脸上血污的张元彪,他吃惊地打量着这边的情况,颤抖着对着张元彪说道:“张兄弟,这是打赢了?”
“嗯,打赢了。”张元彪抬起头,和一众瘫软在圆阵内的军士一起鄙视地看着朱大志。
“张兄弟救救王平百户吧。”朱大志哀求道。
“王平怎么了?”张元彪低下头继续给战死的弟兄整理衣冠,毫不在意这个胖乎乎的朱大志在说什么。
“王平兄弟喝了些酒,见建奴杀来就逃入小溪想着跑到对面,结果身边的临清军都开始往那边跑被挤入水中浑身湿透,我带着几个人好不容易才把他捞出来,此刻就快不行了。”朱大志颤抖着说:“那边的弟兄趟水走的此刻都快冻死了,快救救他们吧。”
“谁救救我的弟兄?”张元彪大吼道:“我救不了他们,现在战事停歇,你去村寨找千户大人吧,他会管你的。”
朱大志这才瞄向不远处的战场,尸横遍野,闷哼一声吓晕在地再也不动弹了。
“受伤的弟兄都看过了。”李国藩说道:“咱们的弟兄都裹了丝绸,除了几个流血太多的救不回来,其余的几人只要没被震裂的心脉应该没太大事。”
“嗯。”张元彪说道:“从你的辎重队找些没受伤的弟兄煮些热水给受伤的弟兄清理伤口放点盐。”
接着张元彪就给李国藩讲了一些后世基本的抢救知识,比如开水消毒,绷带要先水煮,骨折的加个夹板之类的,李国藩想了想这边简陋的条件也就领命去处理。
“王树正,你的游骑兵还有多少人能打?”张元彪走到倚在圆阵旁的王树正身边问道。
“算上我。”王树正痛苦地说:“还有十二个没受伤的。”
“辛苦了。”张元彪也不知道该说点啥就蹦出了这句话。
“大人说这就没意思了。”王树正咬着手指甲说道:“这与鞑子厮杀又不是为了大人,都是这些弟兄愿意去做的事,因为鞑子没了家,都是死了几次的人,现在杀了鞑子拿了银子,再死了也有地方祭奠,死就死啦,有啥怕的,现在也打走了鞑子。”
“王兄弟。”张元彪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会好起来的。”
“好不好管我们什么事。”王树正叹口气说道:“大人,打完了这一战,咱们就去随官屯呆着吧,再也不要去打什么鞑子了,你看那些狗官军躲在哪里不出来,倒是让我们苦哈哈出来死战,我现在谁也不恨,就想拿着火铳把那些狗官军都给打下木楼。”
这个时候的王树正还有啥劝的,张元彪看着那边‘不动如山’的官军也是恨得牙痒痒,却是无可奈何,今日血战的成果估计也会被这些无耻的官军吞占不少,这大明朝烂成这样,垮就垮了吧,也难怪几年后的李自成一呼百应,这些百姓早就对腐败无能的官府恨之入骨了吧。
“真是不甘心。”王树正恶狠狠地看着那边的官军也再不说话,翻身去观察远处建奴地动向。
张元彪继续在圆阵中行走,原本热闹的人群都消失不见,就连做饭的人也不见了,只有几个辎重兵先恢复过来脱去盔甲烧水给休息的军士引用,午饭则是一袋袋的炒面,整个圆阵都沉寂在一中可怕的沉默中,仿佛一个随时都会被引燃的火药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