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上午,在范小兵办公室里汇报工作时,赵民权看范小兵心情不错,于是就把话题绕到了自己的事情上,他说:“老板,高必胜的空缺,省委常委会有什么考虑没有?”
范小兵一听,就知道赵民权有想法了,他故意卖关子,笑着看了赵民权一眼,说:“张书记和我曾沟通了一下,他目前还没有具体的意见,只是说让我先考虑考虑,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一并上常委会讨论。你有什么看法?我倒想听听。”
赵民权看范小兵故意不把主题点破,逼迫自己不得不跳出来,这是当官的一个惯用的伎俩,他明明白白的知道你想得到什么,但就是要让你先说,你不求他,他就不开口,这样以静制动,他们完全掌控着主动权,帮你,是给你的恩情,你得投桃报李,知道自己能够得到这一切,都是他们运作的结果,这样你的一生,就和他建立了永远的依附关系,你是他的奴才,他是你的主子。
不帮你,他也有冠冕堂皇的理由,说他已经努力了,但你的条件不够,或者他说了不完全算,他已经尽力了,你什么事情也没有办成,还得平白无故,欠他一个人情。
赵民权在官场上沉浮多年,自然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这个时候你再不主动跳出来,摆明自己的观点,领导一旦生气了,故意装糊涂,你就彻底丧失机会了。
赵民权干脆单刀直入,亮明观点说:“老板,你看我今年已经五十五岁了,跟你鞍前马后,也服务了这么多年,我的为人和品格,老板心里,是一清二楚的。这个我不用过多解释了吧。我年纪也渐渐大了,如果这一次不抓住机会,弄个副省级,这一辈子,可能就只能以正厅级的身份,混到退休了。我还是请老板,看在我多年服务的份上,帮我最后一把,我知道,没有老板,我不会有今天。同样,没有老板的帮助,我也不会升上副省级。我赵民权今生今世,就是你永远的追随者了,你让我向东,我绝不向西,为老板的马首是瞻,绝不另立山头,永远忠诚到底!”
赵民权表了这一番决心,对于一个五十五岁的大男人来说,确实不容易,在外人看来,都有些下贱了,但是,在官场上混,不管你当着多大的官,在上级面前,你都要表现出下贱的样子,只有这样,才让上级觉得,你是他的人,他才会帮你。只有建立这种人身依附关系,你才算是有了自己的后台老板,没有后台,在官场上,你是混不下去的,更别想做大做强。
听了赵民权的一番表白,范小兵心里,无论如何,还是非常受用的,他笑的更灿烂了,终于敞开心扉说:“好了,好了,对于你这个人,我还是心里有数的,你是我多年的好兄弟,不帮你,我帮谁啊!只是我告诉你,在这个问题上,我只有一半的发言权,甚至一半都没有。最后谁上谁下,还是运来书记说了算。他毕竟是一把手,他的意见,在省委常委会上,很重要。省政府这边,我现在可以明确告诉你,我准备提名你,但是,你自己也要做些工作,比如到张书记家里坐坐,听一听他的意见,到那些副省级老干部家里看看,给自己聚聚人气,到时候,运来书记还要和这些老干部座谈,组织部门还要这些省级老干部投票呢。”
赵民权看范小兵明确表示支持自己了,这样自己就有了起码的希望了,至于最后得不得,那是天意,至少该做的工作,自己都提前想到了。所谓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该做的都做了,没有结果,自己也就不怨天尤人了。
赵民权说:“那就多谢老板了。”
范小兵说:“这次就是没有上,你还是有其他机会的,明年郑树人就要退休了,你还有上副省长的机会。我推测,你这一次就是练练兵,能进入考察的视野,就是成功。在中组部那里先挂上号,这一次他张书记说了算,那明年,就得让我说了算一次,要不然大家都不好混了。所以,放宽心,这个副省长,早晚是你的。”
赵民权看范小兵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等于是明确表态,誓死支持他赵民权了,碰上这样讲义气的老板,你当部下的,能不感激涕零吗,赵民权激动的眼泪都要下来了,他强忍着眼泪,哽咽着说:“老板,我太激动了,跟上你,是我一生最大的幸运。什么都不用说了,一句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赵民权,今生今世,跟定你了!”
范小兵摆了摆手,说:“好了,你去吧,准备准备,该活动的自己去活动活动,尤其张书记那里,一定要当面汇报一次,让他加深对你的印象。”
赵民权用纸巾擦了擦眼泪,说:“好,那我就告辞了。”
退出范小兵办公室的时候,龚和平看到秘书长赵民权眼圈红红的,像是刚哭过一样,他很奇怪,一个五十多岁的大男人,怎么在省长办公室里,会像女人一样,止不住自己的眼泪呢。到底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不得而知。
龚和平这几天,正春风得意,三十六岁,上了副厅级,当上了办公厅最年轻的副主任,前途远大啊,他现在想的,就是在办公厅里,尽快混上正厅级,到时候在范小兵退休前,到下面的市里,随便都能当上市长,最差了,也能安排个厅局长,到时候才四十岁出头,就成了正厅级的市长或者厅局长,那到五十岁左右,怎么着都能上副省级了,那和现在任沧海市委书记的黄贵胄,就有一拼了。大家都是省长秘书出身的,谁也不比谁差多少了。
此后的几天,赵民权开始运作起来。
整个事件中最难的,是求见省委书记张运来。
在赵民权的印象中,他和张运来,直接接触的次数不多。他顺利的当选省政府秘书长时,是从兼任省人大主任的张运来手中,接的聘书。
那天晚上,张运来和每一个新当选的省政府组成人员,合影留念。因为人多,乱哄哄的,相信张运来对他赵民权,印象不够深刻。
第二次就是春节前,张运来曾经以看望省级老干部的名义,到他父亲赵胜家里,看望过。当时为了迎接张运来,赵民权亲自在家里,等待了两个小时。
在省委组织部长林百泉的介绍下,张运来才又一次认真打量了这位叫赵民权的省政府秘书长,并把他和他老子,曾经担任过滨海省委副书记的赵胜,联系在一起。
张运来和赵胜,象征性的聊了十几分钟的天,张运来向赵胜送了鲜花、礼金,让电视台的记者,拍了几个镜头,就撤退了,因为那天张运来要看望十几个老干部,实在是忙得很,只能是走马观花,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双方根本没办法交心,你说虚的,我也说虚的,应付而已。
为了慎重起见,当天晚上,赵民权就回到父亲家,和父亲商量,看自己这个事情,该怎么办。
赵胜沉吟了一下,说:“是个机会,但我们和张运来,毕竟没有任何渊源,他来看望我,也是出于礼节,是省委多年的惯例,并不代表他多看重我。我们父子,和他从根本上,不是一条线上的人。你这个问题,还是范小兵起作用,他是省长,在省委常委会上的发言非常关键。但范小兵毕竟是省长,在干部选拔问题上,其他的省委常委,还是要看张运来的脸色。所以,我看了,你就活马当死马医吧!硬着头皮,见见张运来,探一探他的底,如果他心里有你,就好办了;有省长说话,又有省委书记说话,这个问题,就板上钉钉了。但如果他心里另有别的人选,你也就接受现实吧!等下一次机会得了。现在的官场上,是谁的孩子谁疼!你就不是他的铁杆,他凭什么为你说话,所以,得与不得,都很正常,听天由命吧。你这个时候求他,他帮忙也好,不帮忙也罢,都是正常的,毕竟我们是临阵抱佛脚,来不及的。你站的队就是范小兵这边,这就是命。”
听了老子一番解释,赵民权心里,也顿时释然了。是啊,官场上的事情,谁又能够解释的清呢!谁是谁的人,谁讨谁的欣赏,都是命,你自己只能是随波逐流,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见省委书记,到他家里看看,这对于谁,都是一件非常头痛的事情。省委书记的家,是一个人随随便便,可以进的吗?!虽然你是省政府秘书长,但要在私下场合,见省委书记,却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这都要看你平常里做过这样的工作没有,和省委书记的身边人,比如他的司机、秘书,关系怎么样。
赵民权思忖了一下,自己和张运来的秘书洪发树,只是在公开场合,握过几次手,私下里一次饭也没有吃过。甚至两个人连电话,也没有通过一次。
省委书记张运来的司机田万通,他根本就不认识。他一个省政府秘书长,正厅级干部,用不着像别的厅局长那样,低三下四的,巴结省委书记的秘书和司机,他是省长范小兵的人,要是那样,就太掉价了。让范小兵知道了,也会不高兴。在官场上,主子只能有一个,你两边讨好,做骑墙派,是最危险的,也最犯忌。
赵民权不熟悉,但联系洪发树,他的秘书覃邵华是有办法的。在官场上,做秘书的,就是领导的千里眼,顺风耳。领导忽视的工作,你要随时随地的弥补。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的专职秘书,相互之间,都是经常联系的。每隔几个月,这些秘书,都要举行大规模的聚会。虽然他们各自伺候的老板,是面和心不合,但做秘书的,都知道,在官场上,也是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他们自己担负的领导秘书工作,对于他们,都是跳板,领导们之间虽然为了权力,勾心斗角,但做秘书的,大家都知道,现在这个工作,就是过度,等混上个一官半职,当了副厅长或者副市长,大家曾经认识,都为大领导服务过,在秘书这个圈子里呆过,都是自己人,彼此之间,都是兄弟,还是要相互照应的。毕竟在官场上,多一个朋友就多一条路。大家都是实用主义者,犯不着为了领导,把自己孤立起来,平白无故,树立那么多潜在的对手。那样就太傻了,等你伺候的大领导退休了,无法照应你了,你就彻底完蛋了。
所以赵民权就把覃邵华喊过来,问:“小覃,你和洪发树,关系怎么样?”
覃邵华说:“喝过几次酒,唱过几次歌,也到洗脚城里洗过脚,大家见面,都是以兄弟相称,我们秘书帮里,都叫他滨海第一秘。龚和平叫第二秘。”
赵民权笑着说:“好,做秘书的,就是要平常里多联系,都是为领导服务吗!”
覃邵华说:“本来我不够资格,都是龚和平带我去,我才长了不少见识。”
赵民权知道,覃邵华的意思是,别人都是副省级干部的秘书,只有他,是正厅级干部的秘书,在这样的场合出现,是勉强了点。好在省政府秘书长的秘书,比着其他的厅级干部,还是不一样。
赵民权说:“你和他联系联系,说我晚上想到张书记家里看看,让他问一问张书记,看有没有时间。”
覃邵华说:“好,我这就去落实。”
打通洪发树的电话,说明意思,洪发树犹豫了一下,说:“请你让赵秘书长先等一等,张书记现在正在会见客人,等得空闲了,我去问一问。再回你电话。”
覃邵华放下电话,连忙向赵民权做了汇报。两个人只好等下去,等待洪发树的回话。
过了一个多小时,洪发树的电话才回来,说:“已经向张书记汇报了,张书记没有拒绝,看晚上有没有时间,再联系。”
覃邵华向赵民权汇报后,赵民权才心里一块石头,落到了地上。张运来愿意见自己,这就是一个机会,不管事情成不成,到张运来家里看一看,总是少不了的,连范小兵都交待自己这样做了,这在官场上,叫踢门槛,你连领导的家门都进不去,说明你根本就没有把领导放在心上,你自己就不积极,领导怎么能帮你。领导就是再善解人意,也不会主动为你做事啊!
和领导的秘书沟通好了,下一步,就是准备带什么东西了,这是另一个最犯愁的事情。在官场上混,为上级领导送礼,是挺伤脑筋的一件事情。因为送什么,是一个巧妙的心里博弈,反映了双方的关系。等你和领导的关系,发展到想送什么东西他都敢收下,并且没有任何心理负担,这个时候,你想办什么事情,就非常简单了。
而赵民权和张运来的关系,根本就没到那个程度,赵民权思忖再三,送钱吧,准备个三五十万的现金,他怕张运来不敢收,到时候自己尴尬,还得屁颠屁颠的拿走。就像鱼饵,你晃来晃去,对方就是不敢吃钩,也看见了,被你勾引的口水直流,就是不敢吞下去,还得装模作样的退给你,那多难受啊!你的事情,说不定本来有希望,被你这样搞,就完全没有任何希望了。
再说了,送钱,对于赵民权本人,也不安全。送多少,都是个问题。送个三五十万,他有。送上百万,就要靠弟弟民建赞助了。这些钱一旦送了出去,性质就变了,那就是堂而皇之的买官卖官,是行贿受贿。属于是犯罪行为。一旦东窗事发,送礼的和收礼的,有一个出事了,都可以把对方牵连进去。赵民权确实没把握,保证张运来一辈子不出事。他也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出事。所以,送钱,是一件特别麻烦,风险非常不可控的事情。为了双方的安全,最好是不送钱。
既然不能送钱,那只好选些高档的礼物了。这个赵民权家里不缺,晚上回家,他精心挑选了几件,四瓶三十年的茅台酒,二十条“滨海至尊”的高级香烟,国内名牌的冬虫夏草四包,每包的价格,都是上万。整个礼物加在一起,也价值六七万了,也算是拿得出手了。
晚上七点半钟,赵民权让覃邵华又打了洪发树的电话。
洪发树说:“张书记刚用完晚餐,正在看电视,家里没有其他的客人,可以过来了。”
赵民权马上下楼,司机徐庆春和秘书覃邵华掂着东西,放在后备箱里,马上发动汽车,加快速度,到了省委常委家属院。
到了大门口,把门的武警战士铁面无私,面无表情的拨通了省委张书记家的电话,问:“门口有个叫赵民权的,想要拜见张书记,让不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