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启澜失踪的那年起,启江就困惑,三太太在家作威作福十来年,父亲却从不敢管。
直到那一天,他才豁然开朗。
暗中观察了好几天,终于明白此店仪仗了三太太的扶持,暗地里帮她从事这一行买卖。
目睹了古董店老板对管家的低声下气。提到三太太,一个个都毕恭毕敬,面上挂着谦卑讨好的笑容。
父亲的野心不小,贪欲无底洞。
但每一次往上爬,都需要很大的财力支持。金钱来源,自然是三太太操控城里的数家古董铺子赚到的。
启江在某日凑巧赶上有马车送货到码头,找一个身材相仿的船工买了几身简陋衣衫,混了到了船上。
一个富少爷,也开始和苦力们风雨里讨生活。有货就搬货,无货就一起发呆打牌,吃劣质的饭食。
十来天过去了,启江的双手和脚板都练出了一层老茧。也摸清了货船的运行时间和停泊规律,也算收获不小。
听完启江所讲,启澜忍不住问:
“辛苦二哥了。只是,一个妇人家哪来的底气让这些老板们乖乖听话?”
半年前和三太太过了一招。除了撒泼和凶狠,并不觉得有多厉害。
“三弟,”启江捡起一个石头,咬牙投进冰冷的河水,“我们都小看了她......”
启澜没料到二哥会发现三太太的私事。
其实,初冬十分,启江就暗中撞见过两回。
半夜,心腹丫鬟兼保镖兰珠在花园小门处,悄悄送她出去。
更为惊诧的,则是“秦局长”三个字。每一个如雷贯耳。
少年的脑海中慢慢地闪过一张年轻男人的脸。
虽是冤家和情敌,秦锋却长得不猥琐。身材高大挺拔,五官开阔,浓眉大眼。
行事谈不上光明磊落,至少也不算阴险狡诈。
此人抛开情敌的身份,或许也值得交个朋友。
不知怎地,思绪开始乱飞。
眼前又恍然浮现出回家的那个下午,在门厅里遇到的双胞胎妹妹。
筱筱和伊伊争着给三哥拿出自己认为最好的糖果。
她们的鼻头有点点塌,圆乎乎的,和她们妈妈的鹰钩鼻差别强烈。
这鼻子的形状,也完全不像启泯和启江。他们头发硬,鼻梁笔直,眼睛稍长。
洗澡的时候,丫鬟们并不把他当外人。戏弄的同时也不忘抓紧时间八卦大宅院里的家长里短。
一边笑嘻嘻地夸启澜长得最标致。
一边神秘兮兮地讲,三个少爷更像老爷多一点。
当时,他没往心里去。现在忽然冒出个疑问:
丫鬟们不满三太太的霸道和刻薄已久,难免心有所怨。
细思起来,大户人家的干活的多少懂分寸。通常不会无端地对主人家的孩子们评头论足,尤其是抓住相貌差异做文章。
难道她们的言外之意是,顾公馆的四小姐和五小姐长得不像老爷,另有父亲?
秦局长的尊容,到目前为止没见过。但从刘警长对启澜的围追堵截来看,背后的上级也是个狠辣的角色。
林觅的订婚宴上,刘警长让手下把准新郎林一堂的脑袋罩了麻袋从酒店带走,引起一波民愤。
秦局长借口有事缺席,骗过了世人的眼。
时隔三个月,洪将军迎娶董小美。全城名流权贵,纷纷登门贺喜。唯独他例外,有是一次临时不来。
秦锋到场也是个人行为,带着找诗安打听林觅下落的不纯目的。并不是代表父亲出席的。后来就发生了林太太被秘密基地的狙击手击中的意外。
堂堂一个警察局局长,难道会算命,专挑摊上大事的“好”日子躲开?
小茶馆里信口开河的说书先生谈古今论英雄狗熊,都不敢这么编。
一想到将来的各种不确定,启江的眼眶顿时湿湿的。
迟疑了片刻,他望向启澜,声音低沉:
“答应我,不管三太太做了多少坏事,我们作为哥哥都要照顾好妹妹。”
“好!”
苦笑在少年的嘴角一闪而过。
二哥话里的意思,等于间接承认了筱筱和伊伊或许不是他们的亲妹妹......
心头泛起酸涩,入耳的又是一声惆怅的叹息:
“大哥是被三太太派来当监工的,就在那只大船上。我们作为弟弟,能劝则劝,不要手足相残。”
启江的眼里尽是泪水。说到兄弟情,满满的动容。
启澜不喜欢启泯,沉默片刻就把话题转到了莫千千身上。
“今天我和觅儿是搭了莫老板女儿的车来的。莫小姐也在船上,来寻父亲。”
“我没有见过莫小姐,”启江努力地回忆,“但听说莫老板很厉害,是鉴别古董不可多得的高手,深得三太太器重。”
“莫小姐的父亲昨天半夜出发,不出意外现在该回家了。但是,有一路人专程去拦截了她的马车,逼问其父藏身何处,这就太蹊跷了。”
听到此处,启江忽地想起,从天亮前到现在,码头的箱子源源不断,工人们累得手脚抽筋。
劳动量比十天的还大。
“这些山一样高的箱子,估计就是城里的古董铺子送来的。莫先生可能还没离开。”
他们蹲下来在箱子后方的黑影子处低声商量了一会,最后决定一齐上船。
“二哥,我跳进去,你喊几个人来抬箱子吧。”
随着厚重的箱盖一合,启澜眼前仿佛是一个套了黑布袋的小世界。
听到了苦力们急促的脚步,也体验到了上船时箱体受到的撞击和摇晃。
“咚!”
箱子落地,他的心也跟着狠狠地跳了一下。
悄悄把箱盖扒开一条小缝,打探四周的情况。
很快,启泯自鸣得意的笑声就响起来了:
“莫小姐,考虑好了吗?”
“你父亲今天交不出三太太最想要的东西,下场就是丢进水里喂鱼虾螃蟹。要是不想看着亲爹下地狱,就乖乖招了。我可以去替你们说情,放一条生路!”
“呸!我们是人,轮不到要畜生来怜悯!”
“呵,有骨气!把臭丫头捆起来,和那些灯笼吊在一起!”
启江恰好和船工们在角落里整理箱子,听到启泯的话,脸色变了。
一个屋檐下长大,何时见过大哥如此凶残。
一母所生的双胞胎,性格大相径庭。
过去只看到他打骂过佣人,大太太批评教育一番,多少就收敛些。
莫千千冷笑着,抱紧了琵琶,身后是滔滔的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