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觅蜷缩在榻上,仿佛经历了一场梦。
天已经全黑。床头摆了一盏玻璃罩子的大灯,光线刺痛了刚刚睁开的眼。
“觅儿,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启澜伸手搂住她,动作轻,小心翼翼。
他好像是抱着一件珍贵的古代瓷器,生怕磕了碰了。
“刚才梦见我在一艘船上,你在岸边......”
“船和岸之间,隔了一层浓浓的白雾。我渐渐看不到你......”
她用手指在他的脸上轻柔地碰了碰,眼里泛起伤感。
“只是个梦而已,又不是真的。”
启澜的瞳孔闪烁如星,“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不分开。”
莫千千恰好端了饭菜过来。
听到少年的许诺,心里不禁掠过一丝感慨。
当初陈博士也是拉了她的手海誓山盟。
在现代社会的大教堂办了场光鲜的婚礼。
只是,娶了又如何?
这个男人的心,似乎总漂浮在别处。大部分时间都行走各地,忙于考古。
即使在家也对她爱答不理,宁可独自在工作室捣鼓那些冰冷的机器和发明。
作为妻子,她一直相信丈夫。从没怀疑过他的感情是否掺了杂质。
直到被一个神秘的金发女子借机器人的电话骗出家门,困在数百公里的荒郊野岭,倒在了时光夺命手环的重击下。
顽强撑到了最后一秒,亲眼见证了那个女人砸了车门,把保存了大量资料的电脑取走。
能借助夫妻之间用于紧急联系的机器人传递假消息,对方一定是熟悉她家情况的。
不管那个金发女子和克里丝有没有联系,她都咽不下这口气。
莫千千低垂着眼帘走到塌前,动作轻柔地把两个盘子放下。
林觅的目光转向灯下的女子。她记得对方的名字。
“你是莫小姐?”
“对。”一双镶银的木筷递上。
在这吃饭?
她明明说过,只是暂时避一避,风头过了就立刻离开的。没有提过半句要在此逗留啊!
“我们该走了。”林觅拉住他的手,低声提示。
一想到自己睡过去的时间,男朋友和其他女子共处一室,就心口堵的慌。
放下碗筷,莫千千找了一处手执玛瑙扇子,眸中一片平静。
大概是听出了林觅的不大情愿,看穿了她心事似的补了一句:
“是你朋友决定明天一早再回去。”
震惊之余,林觅的眼里多了些纠结。
难不成他和这个女的之间发生了什么秘密?
“启澜也同意在此留宿吗?!”
“觅儿,莫小姐让我们今晚就待在仓库,免得被外人发现。秦锋和刘警长带着人,已经把整条街都围住了。”
事实由不得她不信。很快,院外的围墙下就有人在冲着大门喊:“屋里点灯,肯定有人!”
莫千千站起身,把酣睡的雪球塞到柜子里。利落地灭了灯。
一脚踏在地板上。伴随着清脆的响声,机关开启。露出一方形小洞。
“躲到地板下,切记不能出声。我去应付那些人。”
启澜道了谢,毫不犹豫地拉着林觅迅速跳进洞里。
“噗”的一下,他们落在草垫上,身子撞在了一起。
头顶的机关再次运行,地板复原如初。
黑漆漆的,如同井底。
“你为什么要相信莫千千这个人?要是她把我们关在这里,出去告密呢?”林觅嘟着嘴,握拳狠狠捶在启澜的胸口。
这一拳集中了她的怨气和委屈,打得他心头一痛,拧紧眉头。
启澜捂着胸口,咳了起来。浓稠的血沿着嘴角渗出,他用袖子悄悄擦了擦。
在黑暗里,林觅看不到,却闻得到血的腥气。
只不过,不管怎么问,启澜都说是之前打斗时沾染到的,一个劲地宽慰她。
内疚和懊悔袭来,大滴的眼泪掉落。
她搂着他的脖子泣不成声。
“别哭,莫小姐是守信用的人。等天亮就回我妈妈在河边的房子,还能看到克丽丝。”
仓库之外,有个亭亭玉立的姑娘戴了面纱,抱着琵琶,从容地走向通往胡同的院门。
那盏灯,本可以不点。
但启澜说,林觅怕黑。
黑灯瞎火的,他和一个陌生女子在黑暗里坐着,成何体统?
灯光会招来麻烦。莫千千一听到围墙外嘈杂的响声,明白是麻烦到了。
所幸,目前能应对得了。
短短的二十来米,一步步迈过。
每一脚都仿佛是踩在时间和流逝的生命上。
圆窗开了。
一束手电光粗暴地照进来。
“有人在,怎么磨蹭这么久都不见个影子?”
秦锋抬腿踢在门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是他第二次来,带着一颗酸涩,煎熬的心。
一开始没打算入户搜查。
但有个便衣拿脑袋发誓,说亲眼看到一男一女进了这胡同。如有半点不实,甘愿被枪毙。
小小胡同,内容丰富。商人铺子加民房,一共也有三十来户。
为了尽快完成搜查任务,居民代表被推举出来。
那是个前清的二品文官。高瘦的老头,七十上下,仪表不俗。一瞧就知道见过世面。警察们找上门,猜到是有了大事。
问了秦锋的意思,就挨家挨户做思想工作,说服大家配合。
最后一户,是姓莫的古董商盖的仓库。并不是正经住人的房子。
一开始,黑漆漆的。自然而然就认为里头没人。
可是,查完一轮再次经过,眼尖的能望见里边透出的淡淡灯光。瞬间,又灭了。
自觉告诉秦锋,里头有情况。
可前来回应的人显然不把他放在眼里。只开个没用的小窗户,连开门的诚意都没有。
“你是聋子还是哑巴?故意妨碍警察执行公务,是想进大牢了?”
老头听到秦锋颇有恼火的威胁,不紧不慢走到小窗边,语气和善:
“莫姑娘,警察局的长官要进来看看,这儿只剩下你一家了。”
“嗯,不就是开个门吗?”
她抱着琵琶扬起头,大大方方地站出来。
“长官,喜欢听曲儿么?”
“我不是来听曲的。让开!”
秦锋不客气地绕过莫千千,径直闯入。
眼前的院子并不算大,还不到他家的一半。
倒是那间仓库,和里头挤得满满当当的古董相比,修得过于寒酸了。
不知情的,还以为误闯了贫民窟。
进门就看到地上一个垫子,墙边一个硬榻,一个旧得发黑的油灯。
除了苦行僧,谁会待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