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首舞曲过了,小金依旧立在大厅尽头的屏风后。
她从随身小包里掏出一个黄色的皮夹子,开开合合,并不着急,一点点消磨时间。
龙云枯等得心神不宁,快步过去催道:“二层的警卫走掉一半,正好下手。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小金收了皮夹,抬头看了看舞池那边的人群,唇角露出一丝淡漠的笑容:
“稍安勿躁,这次是最后一次。”
“速战速决,我们都能全身而退。”
十五分钟之后,两名穿着酒店的工作服的女服务员忽然出现在楼梯口。
体态窈窕,身形高挑,一看就是中上之姿的妙龄女子。她们各端着一个托盘,步履稳稳地朝着茶点区款款而来,全程目不斜视。
既不留意女宾们华美的衣裙和首饰,也不倾听悠扬的乐曲。周围一大堆看不过来的珠光宝气,寻常俗人难抵诱惑的东西,都不能吸引她们停留。
两人的异常举止瞬间就加深了他的疑惑。启澜在京城里最好的大酒店干过三个月。正常人在盛大的宴会场所该是什么反应,自然心知肚明。
尤其是走在前头的,虽然有意拉低了帽檐遮挡了前额,从口罩上方露出的细长的眼睛却泛着冷光,自带隆冬时节北风的萧杀之意。
“龙云?!”
他警惕地放下手中的活计,暗自吸了口凉气:亲眼看到此人被捆得动弹不得,不到半个小时突然又行动自如了?!
后边的女子一直低着头,黑而长的刘海松散盖住了如弯月的眉毛。
在走过他身旁的时候,她的脚步稍稍停了半秒,随即若无其事地一闪而过。
启澜恍然大悟,这一位定是小金。甚至还隐约地看到,在这极其短暂的擦肩而过,对方仰起脸轻轻朝他眨了眨眼。
以其平素的行事风格,如何会在“同伙”被抓过了一回后还要再次涉险?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有某处软肋被昔日的上级捏在手里,不得不暂时妥协。
此时还要硬着头皮二次行动谈何容易。洪将军已经离开了鸿景厅进入了舞池边的坐席。明枪的警卫少说也有十个,便衣的更看不出有多少。
但杀手团不是浪得虚名,除了高超的射击,剑法,武术,还有极其厉害的化妆技巧。
为了谨慎起见,她们挑了两个身材相近的女服务员,趁着大部分人都沉浸在娱乐气氛中,迅速下手。
除了对过于出众的姿容做了掩饰,抢来的衣裙帽子也穿戴整齐,就连端茶倒水的细节动作也学得有模有样。
小金早已脱离了肮脏的团队,不会伤及无辜。但龙云岂是会手下留情之辈,眨眼功夫就把他人的性命搭进去了。
二次行动没有退路可言。即使她们十分小心,步步留意,也难防洪将军的城府与算计。一旦被识破身份,面临的只能是死路一条。
秦局长在幕后操控,莫非有不可告人的动机?
舞曲渐渐升到了高潮。诗安和林太太的身影一前一后地从舞池右侧的小门离开,身后并没有看到任何“尾巴”。
洪将军倚靠在宽大的欧式沙发上,慢慢地吞云吐雾。身前和后方都围着人。而他只盯着报纸。
烟头的红光忽明忽暗,层层烟灰无声地掉落在地毯和扶手处。
面前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不如大腿上摊着的一份打开的报纸重要。
凭着直觉,启澜嗅出有些地方不对劲。表面不动声色,暗中必然有鬼。
启澜的眼前浮现出一张硕大的网,四面八方盖下来,网口一收,猎物就只剩下绝望的挣扎。
他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胳膊一抖,险些把手中的盘子滑到地上。
诗安在女宾休息室门口等了片刻,依旧望不见林太太的身影。
“她听懂我的暗示了吗?”
细想起来,林太太当时还用眼神做了一个交流,应该是领会了自己的用意。
问题可能出在,人在半路上被截住,或者压根就没能出来......
一想到失败的后果,她的手心忽地就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计划一开始过于天真了。
要把将扣留的人质从洪将军的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一个小姑娘怎么办得到呢?
细碎的高跟鞋走路的声音在大理石地板上响起,瞬间又被喧闹的乐曲和说笑淹没。
仅仅在离诗安不到十米的地方,林太太匆匆忙忙与一道黑影迎面撞上。她的目光登时覆上了一层恐惧,脚步就地僵住。
“别怕,我有办法带您走。”
启澜压低了嗓门走上前,手里攥着匕首。
这是第一次来家里做客时,林先生慷慨所赠。此时出现,林太太睹物思人,泪水很快就止不住。
“小澜.....先前我跟何小姐约了要碰面--”
“快走,回头我会去告诉她。”
启澜在前边小心翼翼地开路,没走几步就瞧见了一个守在楼梯口的警卫。
那人配着枪,腰间挂着钥匙,死死盯着楼下的暗门,丝毫没注意到后方有人。
他屏住呼吸,悄然潜过去,迅速伸出胳膊死死夹紧了对方的脖子,一直压到面色发紫,四肢瘫软了,才送了手。
纵然吓得手脚发抖,林太太也拼命用手帕捂着嘴不喊不叫。启澜夺了手枪和钥匙,两人弯了腰,沿着柱子后边的阴影蹑手蹑脚地跑下一级级的台阶。
暗门的锁转动起来很费劲,好歹是弄开了。
门外不知何时又开始落雪。一开门就被迎面刮来的夹带雪花的风吹了个趔趄。
“我背您去街角的最后一根路灯柱子底下,林少爷他等在那里。”
说完,启澜把自己身上的工作服脱下,围在瑟瑟发抖的林太太身上。她受了惊吓,又惶惶度过了一百多天,身子吃不消这刺骨的风寒。
少年冒着大风和雪花一路往前跑,跑得脚下的雪都踏得扬了起来。
远远地,林一堂看到有人来了,警惕地握紧了手里的枪。
随着人影越来越清晰,他的眼中涌现出激动的泪花,情不自禁地从藏身的灯柱后边出来迎接。
“叔母!”
“一堂!”
启澜把林太太送到,匆匆道别,转身就朝着酒店里跑。
那道暗门出来时已经锁上,外边看不出异常。他捂着一颗咚咚乱跳的心探出头来,沿着墙角慢慢地往一层的侧厅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