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一个黑色的团伙,在偌大的京城似乎是隐了形的。神出鬼没,几乎不留任何蛛丝马迹。唯一能确定的,他们用一种特殊材料制成的子弹:弹头刻有难以模仿的三角标记。这样的子弹也并不多见。它们一旦出场,意味着好钢使在了刀刃上。狙击手用特殊子弹来对付的人,皆不是身份普通之人。机缘巧合,章文轩在三次重大手术取出了三颗,冒着生命危险悄悄保留,最终悉数交给了启澜。他本想沿着这条线索一查到底,却遭遇了悦娴意外去世的变故,不得不暂时搁置了。启澜忽然间有了一种预感:三日之内,此事定会迎来转机。他低着头,双拳在微微地抖,暗自算着下一步的计划。北原见他愣愣地站着不动,以为是被面具后的伤疤给吓住了。一只沾满泥巴和脏水的手在衣摆上擦了擦,随后拍在少年的头上:“光听我讲故事了,你的名字都忘了说呢?”“抱歉,我是个没名字的。”三思之后,启澜谨慎地选择了隐瞒--实话实说可能会招来更大的麻烦。北原困惑地挠着头:眼前的这个人莫非和自己一样,也是在逃的?可是,在逃的人还能有一处不算差的小院子住,吃喝不愁,也太不可思议了。“好了,不问了。”流浪武士爽快地站身,将竹刀插入背上的剑鞘:“过一会就要天亮了,我要躲起来,免得被找到抓回去。再见了。”“以后你来我家,走正门吧。我的狗很乖,不乱咬人。”启澜目送着北原在黑夜里走远。那个身影晃晃荡荡地转向了远处一条小胡同。胡同的另一侧通往不为人知的另一个世界--京城各路犯罪团伙的聚集地。天幕依旧暗沉。刺骨的寒风吹得破败土墙上的枯草东倒西歪。启澜将衣领整了整,遮挡着脖子,免得进风。一想到院子里只留着陈醒的娘和林觅两个弱女子,他就脚底生风,拼命往回赶了。正使劲奔跑着,耳边忽地清晰听到一声:“呯!”有人开枪了!虽说乱世中的老百姓早已对夜半的枪声见怪不怪,这一次枪响,却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原先那些点着火把,守着现场的尸体的警察们,此刻纷纷提枪,不安地走动起来。“肯定是凶手来了!”“快,抓活的,谁抓到有赏!”“小心行事。万一是凶手和同伙设下的埋伏,岂不是都要完蛋了?”火光中,这群黑压压的人分成了两派--一派胆大的主张冲着开枪的方向去抓人,另一派胆小的,畏畏缩缩不敢动,怕在黑夜里被当成活靶子打死。然而,他们弄出的动静想藏也藏不住。启澜一路跑来,远远望见街对面的火把,以及争执不休的两大队人马,立刻明白过来了。“这么多的警察都来了,还彻夜守灵。好家伙,这个赵大厨,活着的时候都没受过这等待遇。简直不比古代的皇帝差了。”枪声传来的方向和他所住的地方相反。少年如释重负地继续跑,却被墙的另一边随风飘来的一阵低低的抽泣声吓到了。一股极其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弄得他有些不安。“好奇怪,听着像个女孩子?谁哭起来的节奏和我喜欢的人这么像?”哭声渐渐地小了,好像被风吹散开去。面前的墙不厚,也不高。启澜没时间犹豫,一咬牙,用力攀住墙头,双脚离地,轻易地翻了过去。墙的那一侧尤其阴暗,完全不见一丝光线。着地前,他跳得急,一不留心就没站稳,头磕到了墙面。这一撞,有些痛,更引发了出乎意料的一轮眩晕。启澜小心翼翼地靠着墙,在漆黑的狭小空间一步步往前探。他闻到了淡淡的香气,脑子里的弦绷得更紧了--若是耳朵产生了幻觉,鼻子却不会欺骗人。这熟悉的香气,是独独属于他的心上人的。“觅儿?!”“你也来了?”几声低低的呼唤过后,隐隐约约地听到周围有衣服擦着地面发出的窸窸窣窣声响。他冷静地弯下腰,双手在两侧的地面小心地摸着。很快,手指尖触到了一丝温温的气息:咫尺之间,有人存在。紧接着,另一只柔软的小手从黑暗里伸过来,牢牢抓紧了他的手腕。“启澜,真的是你!”一念之差,险些错过。林觅的手心湿漉漉的,好像擦过好几回眼泪。“以后不许单独跑出来,”启澜将她轻轻地扶了起来,“这一带都漆黑不见五指,太危险了。”“我的膝盖摔伤了,你背我好吗?”“来,抓紧我。”她的身子又变轻了,少年很是心疼。“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做好吃的给你补补。”“我求求你不要冒险,”林觅的眼泪涌了出来,“我们一起住到乡下,过安静的小日子好不好?”这个愿望是她发自内心的,丝毫不过分。换做其他的人,一口答应,还求之不得。过去她只要开了口,再难,启澜也会创造条件去做到。此时却难以轻易承诺下来。在少年心里,正酝酿着一个新的计划。为了这个计划,他得继续赴险,儿女情长,朝朝暮暮,都得抛到天边去。林觅见他低头走路,以为是默许了,安心地趴在他的背上睡了过去。背着她走了一路,终于回到了熟悉的小院门口。启澜抬起头望了一眼寂寥的夜空,有一颗遥远的星辰尤其明亮。它似乎要以一己之力照亮整片的黑暗,哪怕当下势单力薄。他不信命运,却无法解释上天在冥冥之中做的一些看似困惑,却又合理的安排。开门之前,启澜隐约听到身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一转身,瞅见陈醒从树影遮掩的一片不起眼的地方有气无力钻出来。他的脸色十分憔悴,一路是硬撑着回来的。见了同伴,就扑通一下摔在地上,不想动弹了。“小澜,快来扶我一把,我的腿要断了。”“陈兄,你又受伤了?”启澜连忙上前,查看他的腿,膝盖处的裤子都破了,全是泥巴。陈醒看着他背上的林觅已经熟睡,努力地挤出笑容来:“我没事。你俩一起回来,我就放心了。”“怎么不见章兄回来?”“半路上身体虚弱晕过去了,我送他去了小美姐家里。她今晚和我一起出来的,说有事要找你。应该回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