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多兰公主处的青羽,急忙戴好自己的帷帽,拍掉嘴角边的残渣,整理好衣裙,便又立马又恢复了那在他们眼前一贯端庄优雅的样子。
多兰见到她很是开心,拉着她便往林子的方向走去。
“青羽,你知道今日后面的比赛是谁赢了吗?”多兰故作神秘道。
青羽点点头。
“和你同行的高子玦是很厉害没错,但我听说那个文泽其实也丝毫不逊色,只是在最后关头,因为马突然跌倒了,他才落了下风。”
“马怎么会突然跌倒呢?他人没什么事吧?”青羽一听多兰的话,心中不免升起几丝担忧。
“这我也不知了,只是听看守在林中的特勤说的,那马跑着跑着突然就倒了,他出来时也并未骑马,而是徒步出来的。”
“当时我看见他的手臂似乎是受了些轻伤,不过不用担心,我父汗已经派人替他看过伤了。”
“而且我很佩服他,明明是输了,出来时还能面带笑容,说话仍谦和有礼,丝毫不显得狼狈。”
多兰自顾自地说了许多和文毓有关的话。
但青羽由于有些担忧,多兰后面说了什么她也没怎么听清楚。
“青羽!青羽!你在想什么呢?你看这里据说就是他坠马的地方,你想啊,马的速度那么快,突然倒下,他摔下来却只受了擦破皮的轻伤,足以说明他的武功也很厉害的,你说是不是?”
多兰眼中带着期盼,极力想得到青羽的赞同。
青羽回过神来,回答道:“是呀,他的实力其确实很强的。”
随后她环顾了四周,发现此处既无乱石也无积雪,明明是被清理过积雪的平坦大路一条,马怎会突然就倒下了了呢?
她边走边想,突然脚下似乎踢到什么东西,她定睛一看,竟是阿文的那把玉笛。
“你说他武功那么好,会不会是像那些叶护们的儿子那般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笨蛋呀,会不会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不过……我也不太会这些雅致的东西哈哈哈。”多兰津津有味地说着。
“不会。”青羽目光一定说道。
“啊?”多兰似是没想到青羽会突然回答她的问题。
“哈哈我是说不会,他不会是个只有四肢发达的笨蛋,他是个擅长音律且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你怎会知道?”
青羽微愣几秒后说道:“啊,你看,自是因为这个。”
说罢,她便微蹲下身,扒开周围的积雪,拾起了那支玉笛。
“这是他的?”多兰的眼中透着些许惊喜。
“应当是的。”
青羽拿着玉笛上下摩挲,很快便发现刻字的那处地方,上面不偏不倚正是一个“文”字。
“太好了!我们竟找到了他丢的东西,事不宜迟,我们一起去还给他吧。”
青羽笑着点了点头,心想这多兰公主也真是热心,似乎立马便把要去湖边的事抛之脑后了。
谁知她们刚走出树林,便有特勤前来通传多兰公主,说是可敦有事找她和乌隆太子,让她立即回去。
多兰显得有些不情愿,但又不能违了自己母亲的命,便对青羽说道:“那只好麻烦你去还给他了,想必丢了东西他也十分着急了。”
“公主不必担心,青羽定当尽快将此物交还。”
多兰走后,青羽自己在林中转了转,心中有点犹豫,和阿文单独相对,万一露出点破绽就不好了,心想阿文要是发现自己的笛子不见了,定会回来找的吧,不然就把笛子放在显眼一点的地方等他自己回来找?
但转念一想这样绝对不行,万一被其他人捡走怎么办,更何况自己已经答应了多兰要亲自还给他。
于是她便下定决心,转身往回走,谁知刚走到一半便发现阿文从另一处走了进来,青羽大气不敢喘,生怕被他发现自己在此鬼鬼祟祟的,就更容易乱中露马脚了。
于是她便躲在一棵粗壮的大树背后,待阿文走向深处,才敢小心翼翼地跟上。
青羽跟了一会,发现阿文竟是到了多兰说的那处湖泊,此处风景确实极美,而且令人吃惊的是明明已是深冬世界,此湖竟然没有结冰,难道真如多兰所说是个拥有神奇力量的圣湖不成?
青羽望向阿文,只见他负手而立,静静望着湖面,此时夕阳俯照,波光粼粼,好不养眼。
但她却没心思沉浸于美景之中,一心只想着该怎么样合理又不失风度的出现把笛子还给他呢?
正想着,便听见前方传来的声音:“青羽郡主既是来赏景,在草丛里怕是要错过这圣湖美景了。”
青羽一听,有些悻悻然地握着那支玉笛,走了出去,深呼吸几口气,调整好自己的仪态,走向了阿文。
“青羽郡主今日怎么想起来此处赏景?”
“文兄不必这般客气,叫我青羽便是,我来此是因为一直听多兰公主提起此湖,便想亲自见上一见,这冬季也能似平常一般的圣湖。”
文毓点点头说道:“这里确是神奇,听闻每到冬日里,附近的居民不仅可以打得起地下水,而且这水还是热的。”
青羽一听便脱口而出道:“这不就是温泉?”
“温泉是指?”
“哦……就是地热水,可能是由于地下有热能造成的。”
“哈哈没想到青羽你竟这般博学多闻。”
“文兄谬赞了,我只是恰巧在书上看到过而已。啊对了,刚在林中发现了这个,看到上面的刻字,想必是文兄不小心遗落的,便收着了。”
青羽边说边从袖中拿出玉笛,递给了文毓。
“今日比试完,我便回去找了几次,都没发现,还以为落在了林中深处,本已放弃寻找了,没想到青羽你却帮我寻到了,文某万分感谢。”
“文兄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谢谢你青羽。”
“都说了是小事一桩,文兄不必介怀。”
“这声感谢,是为了许多事情。你的手臂恢复得还好吗?”文毓试探着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青羽微微一愣,看来阿文是知道自己便是那夜的蒙面人了,话已到此处,自己再巧言善辩,便是显得过分矫情了,于是索性说道:“谢文兄惦念,已经基本痊愈了。”
“为什么要那样做?”文毓显得并不惊讶,似是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因为你是我表兄的朋友,换作是他也必定会如此做。”
“青羽,有的时候,我会觉得你就是阿羽。”
青羽微微愣住,不知该说什么,便只是沉默着。
“抱歉,不是故意冒犯,只是觉得你们兄妹很多地方都太像了……”
“当年阿羽他曾救过我几次,总是在我或窘迫或危难之时出现,那时候他还以为我不会说话,所以说话做事都很是小心,总是怕戳伤我的痛处。”
“他太善良纯真了,善良到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不配跟他做朋友,但也同时是这份善良吸引着我,让我忍不住想要靠近他。”
“我之所以始终掩饰着自己的身份,因为我的身份特殊,很多人都盼着我死,所以我不敢有朋友,怕自己会连累到他,但是我又渴望朋友,渴望有一个人能够不看地位,不图利益地和我交心。”
文毓自顾自地说了许多,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憋在心里心里许久的话对着一个毫无了解的陌生女子吐露,不知道自己为什会掀开伤疤主动示弱。
也许是因为眼前这个看似陌生的人让他曾无数次想起他的挚友吧,也许是近日来在突厥的种种,让他突然觉得高处不胜寒,觉得孤立无援吧……
他这么多年来的忍辱负重,已经让他学会将耻辱和仇恨化作力量,再利用这些力量让自己更强大。
可今天…他竟有些溃不成军了…
帷帽下的青羽已经被眼泪打湿了脸颊,但她并未擦拭,只让泪水一点点风干。
她虽早就猜到阿文从小到大定吃了不少苦,但从未想过他是在刀尖上行走。
青羽很难受,但她不想让阿文觉得自己是在同情他,她知道他卸下防备讲出这些话一定也是用了很大的勇气,所以就算心中有多么想出言安慰,有多么为他感到心疼,都不可以在此时表现出来,她能做的只有安静倾听。
“青羽,见笑了。不知不觉竟讲了这么多,多谢你听了这么久。天色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被他这句话拉回现实的青羽发现他边说边不停搓着自己的手,仔细定睛一看,才发现他手背红肿着,还有不少不规则的红斑和水疱。
她心下一惊,他的双手竟已长了这么严重的冻疮,想必是因为他生长在南方,很少有机会接触如此寒冷的天气,才会导致出现这样的状况。
“不要搓手。”青羽见他不停搓自己的患处,便急忙说道。
“嗯?”
“你手上生的是冻疮,已经有些严重了,千万不可去挠或搓,痒的话你便忍一忍,回去后尽量不要碰冷水,洗手过后要记住保持双手的干燥,平时出门也一定要注意手部的保暖。”青羽认真地说道。
文毓听罢笑着说道:“你连这个都知?”
“我儿时也曾长过,所以有经验,对了,这个你拿着。”青羽边说边将随身携带的白芷半夏膏递给文毓。
“这是我出门时,我娘给我准备的药膏,是白芷和半夏以及其他很多中药材同牛脂混合在一起制成的,可以消肿润肤,对你的手应该会有帮助,这个还有大半罐,等我下次再给你几罐全新的,坚持用一段时间,应该就会好起来了。”
青羽说完,便将那罐白芷半夏膏塞进文毓手中。
文毓听罢,未发一言,也没有拒绝,只任由她将那个小罐子塞在自己手中。
他的笑容凝滞在脸上,双目凝视着眼前这个让他有着万千疑惑的女子,心中那股暖流又再次出现,而这一次,似乎更为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