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闭口便是灭国绝嗣,不止久经沙场、见惯生死的吕布如此,饱读诗书、精通儒道的徐庶、庞统亦是习以为常。
在几人眼中,征伐高句丽似乎只是无足挂齿的一桩小事。
该不该打,能不能打,打不打得赢,不止吕布懒得开口,便是心思缜密的徐庶都没想去提及。
宜悬头槀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对付高句丽这种屡次侵犯汉家边境的宵小匪类,显然就该像陈汤所说的,直接砍下对方国王脑袋,再悬挂到蛮夷居住的槀街上以儆效尤。
寇可往,吾亦可往。
若是有胆觊觎汉家领土,就要抱有身死族灭的觉悟。
当人生前三十年奋斗在抗击鲜卑一线的吕布踏上辽东那一刻,高句丽注定只有灭亡一途。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兴兵在即,战略既定,接下来自是周详谋划,商议如何高效的歼灭来犯敌军。
“据庶所知,此次扶余、高句丽乃是有备而来,二者兵分两路,扶余王亲率三万控弦之士出玄菟,欲借小辽水直下辽阳,而后顺流击我西翼。高句丽王伯固则携二子拔奇、伊夷模领两万余兵马出国内城,今已行至大梁水,只待扶余大军一入辽东,便要顺河而下袭我东侧。”
“今河水暴涨,水流端急,依我所料,不出半月,两路敌军便可兵临城下。我军英勇善战,更得温侯坐镇,自是不惧来犯之敌,然敌众我寡,若欲一战功成,却须计谋相助。”
徐庶说完,与吕布相视一眼,后齐齐看向庞统。
若论军略,此间众人当是庞统最为诡计多端。
“此事易尔。某有上中下三策,可叫扶余、高句丽五万兵马来得回不得。”
“愿闻其详。”好大的口气,你别可胡乱吹嘘。
见吕布瞪眼看来,庞统只是轻摇羽扇,“敌军借水力而来,固是进兵神速,然军中粮草必定准备不足,元直已是清坚壁野,我等只需先行掘开水道以缓其势,后遣精锐将士沿途多加骚扰,自可安坐城中以观敌军自破。”
“温侯勿急!统非是信口开河!”看吕布目光如电激射而来,庞统挥扇挡住面门,急急解释道,“敌众而粮少,又因溯流回师不易,必是急于求战。然此雄城有温侯坐镇,岂是蛮夷旬月可下?彼时我等以逸待劳,待敌欲退之时率众出击,定可一鼓作气破敌制胜!”
“此必士元所言下策也。”
“此计有损温侯威严,自是下策无虞。”
见吕布面色不善,大有“你再卖关子啰嗦,小心我拔光你一身鸡毛”的警告,得徐庶给了台阶,庞统不敢再卖弄小聪明,忙把胸中定计一把道出。
“要某以身作饵,连败数阵诱敌深入?”吕布面无表情,只把一双死鱼眼直直盯着庞统。
“然、然也。温侯且听庞统一言!温侯威震天下,扶余、高句丽二族再是夜郎自大亦必有所耳闻。乍听温侯亲至,二者定是心生戒备,或察元直真实意图。便是斗胆继续来犯,亦要步步为营,待辎重补给赶上方敢前来交战。便是交战,亦必阵列在前,籍众而击寡。若如此,我军小胜不难,欲一举破敌军阵擒拿贼首却是不易。为日后霸业宏图计,还望温侯忍辱一时……”
“忍辱一时?你要我诈败于那等蝼蚁?哈哈哈——”
狂笑声大作,震得顶上屋瓦颤鸣不止。
“温侯息怒!”看庞统点了雷便缩到一旁,徐庶暗骂老友鸡胆包天,“士元本意,非要温侯亲自出马,而是遣一壮士借温侯之名前去迎敌,待诱敌入我彀中,温侯再携风雷之势杀出。如此一来,敌军无有防备,更因初面温侯虎威惶恐之至,我等必可一战功成。”
“确、确如元直所言。”
冷哼一声,吕布怒意渐息。
“只是欲借飞将军之名,面容虽无须与温侯相似,外貌却要魁梧雄壮有异常人,更兼武艺高强具有大将之风。此人,当是寻之不易。”
正想自告奋勇率军诱敌,听得徐庶一番话,身材颀长精悍的李雄悻悻叹了口气。
“元直勿虑,统荐一人,足以担当此任。”
数日后,新昌。
“温侯有事唤某相商?”
“正是,军情紧急,还望纪将军即刻启程。”
“你且先回襄平,某随后便到。”
目视信使出了营寨,纪灵眉头紧锁返身进入军帐。
“纪将军,可是温侯见我等行军缓慢欲要加罪……”
“公子无需担忧,温侯乃是念旧之人,既已明言罪归黄猗,定对公子既往不咎。”看袁耀神情惶恐,纪灵忙出声抚慰。
此前下邳南部七县尽反,虽有陈珪推波助澜,但一众豪强心中底气却是以黄猗为首的数千袁术旧部。
因袁术临终前托以妻小,吕布对其子袁耀、女婿黄猗颇为照顾,在抽调千余精兵归纪灵统领以为己用后,乃将其余淮南军士分遣淮陵、盱台各县,又命黄猗为徐县县令,只待其人历练有成便要加以重用。
不妨听闻东海欲施新政,在有心人的怂恿下,早对吕布暗藏怨恨的黄猗竟是起兵叛乱。
作为罪魁祸首,兵败之后黄猗自是和陈应一同被枭首示众,而因胆小未曾参与但知情不报的袁耀虽得吕布宽恕,但在徐州却是再无立足之地。为此,念及旧情的吕布北上辽东时乃将袁耀带上,欲待日后择一富饶之地容袁氏一族栖息。
不知吕布有心全了与袁术之间的交情,自登上海船的那一刻袁耀便惶惶不可终日,此时得知吕布欲将纪灵调走,更是胆战心惊,唯恐杀身之祸不久降临。
“话虽如此,然纪将军不在,耀却是如芒在背寝食难安,莫如……”
“温侯一言既出,自会护得公子周全。此次前来相召,当有要紧事需灵略献绵薄之力。公子勿虑,某……”
寒门出身但被最重门第的袁术另眼相待视为心腹,纪灵对旧主感激不尽,如今袁术虽亡,其对袁耀仍是赤胆忠心,本要说此行必要扑汤蹈火立下大功,好为袁耀谋得一官半职,但恐伤及幼主颜面,乃闭口未将本意一并道出。
“纪将军既是执意前往,耀恐怀璧其罪,传国玉玺便由将军……”咬了咬牙,下了莫大决心的袁耀探手伸入怀中。
“此乃国之重宝,怎可假手于人!”纪灵吓了一跳,“公子,温侯知玉玺所在何处然不曾开口索取,其中必是另有深意。某观高行之似有不臣之心,今后其事未必不可成。公子宜守好此玺,有朝一日,凭借此物,封侯拜将或可为也!”
“啊……”
“纪灵言尽于此,还望公子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