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梓茜闭了闭自己的眼,忍受着胸口处又涌上来的一阵又一阵尖锐的刺痛。
让她觉得窒息。
有时候痛到极致的时候,叶梓茜会想她宁愿这辈子都从没有遇见过虞渊。
是不是这样,她就不会觉得那么难过了?
刚才的小女孩,还站在后头,看着叶梓茜仓皇离去的背影,出声问着自己的妈妈——
“那个大姐姐为什么会边走边哭呀?”
妈妈想了一会儿。
给出了一个女孩比较好理解的说法:
“可能因为姐姐是一个人吧……”
“一个人为什么就会哭呢?”
小女孩还是有些不太懂。
她歪着头,抬眼看向自己的妈妈。
「爱你的人虽然不在你的身边,但也不会停止爱你」所有被爱包围着长大的孩子,都不会怀疑这一点的。
所以他们也无法理解一个走在路上会忽然哭泣的成年人究竟是为什么?
而有时候人是真的可以在一夜之间长大的。
曾几何时,叶梓茜也一直被叶铮延捧在手心里头,就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公主。
许是真的晚了吧。
时间对于如今的戎安筠来说——
的确称得上是奢侈的。
每一天都像是她多讨来似的。
在鬼门关前徘徊了那么多次,戎安筠的心境也变得开阔了不少。
她不再像之前那么敏感多愁了。
想着就让自己自私这么一回吧……
老天爷既然又把自己送回到他的身边,戎安筠就心安理得地承受着男人对她所有的纵容。
两个人谁也没有去提一年前的事,谁也没有再去提离婚和当初戎安筠执意的出走。
就像是从未有过丝毫的隔阂,两人又一下子恢复到已然习惯多年的夫妻模式。
不,可能跟之前还是有所不同的。
因为戎安筠发现,虞谦似乎变得比以前更加粘人,他当真是连公司也不去了,
如果不是到非要虞谦出面不可,时常是戎安筠赶他也赶不走的。
有时候成年人之间的相处就是这样的,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和解释,也能读懂对方的心思,然后便是自然而然的软化。
即便是平静的日子,也已经剩得太少了。
虞谦专门带戎安筠去寺庙里头求来的玉佛,到底是并没有灵验。
前些时日精神状态的转好,就像是回光返照似的——
戎安筠的病情急剧恶化了。
在某天早上醒来时,原本还好好的,跟虞谦撒娇说自己想要吃馄饨。
可是当虞谦叫人送过来,还未送到医院的时候,戎安筠就已经病情又复发被推进手术室里。
这一回,戎安筠在手术室里头呆了整整八个小时,被推出来的时候几近是奄奄一息。
她可能到底舍不得对虞谦那么狠心,也可能是戎安筠害怕就那么待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独自一个人离去。
所以戎安筠还是撑着一口气出来了。
也让虞谦有机会可以守着她。
穿着除菌服,父子俩在icu重症病房里头,守着戎安筠守了两天两夜。
戎安筠后来还是走了。
她走得很安详。
仿若是在睡梦之中,应是一个甜美的梦乡。
她的手从始至终都一直被虞谦握在手心里头,似并不害怕自己会走失。
但戎安筠到底是没有学会道别。
她并没有跟虞谦好好地道过别。
可能戎安筠也不想真的从虞谦心里离去吧?
她还是存着那一点自私阴暗的想法,她不想要让虞谦忘了她……
在处理戎安筠后事的那几天,对于虞渊来说也仿佛经历了一场大梦——
他像是要在那么短短几天的时间之内,看尽自己母亲的一生。
虞谦知道虞渊的高考成绩已经下来了。
那个成绩国内的高校几乎都可以随意挑选。
从小到大,虞谦从来都未强迫过虞渊要按照自己安排的路走,或是一定要经商,将来接管家族企业,他只是让虞渊自己做选择。
若非要说戎安筠在临走之前有什么特别交代的话,戎安筠最放心不下的——
在虞谦面前提的最多的也就是虞渊了。
明明这个孩子从小就是成熟稳重过了头,几乎是完全不需要让大人操心的,但戎安筠不知为何就是觉得放心不下。
戎安筠话说的多了,竟是惹得虞谦反问道:
“那我呢?”
“……什么你呢?”
戎安筠的嗓音轻柔得格外虚弱。
活了大半辈子似乎从来没有在人前示弱过的虞谦出声问道:
“你就放心的下我?”
这时躺在病床上的戎安筠闻言微愣住了,她的嘴角扬起一抹温柔至极的笑容,眼底却是闪着淡淡晶莹的亮光,她缓声开口道:
“你有什么好让人担心的……都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会跟自己的孩子吃味……”
“他也不需要让你担心。”虞谦这话说的听不出太多情绪,也不知算不算是在夸奖他们儿子。
戎安筠嘴角扬起的笑意微收了收:
“你不觉得我们儿子就是太懂事了吗?
有时候懂事的都让我觉得心疼……
你们俩都不是会主动跟别人沟通的性子,你是父亲……要多让着他一点才是。
你就让他去做一些他自己想做的事吧……
不要太逼迫他,让他可以过得开心一点……”
其实,戎安筠在虞谦的眼前叫他要让着自己儿子,但是也告诉了虞渊,要多照顾自己的父亲,学会去分担虞谦身上的担子。
说到底,戎安筠根本就是两头都舍不得,也没有任何的偏袒。
在戎安筠走了之后,父子俩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冰释前嫌,因为本并没什么隔夜仇。
虞谦只是从一个父亲的角度问了虞渊对自己未来的考虑和规划。
父子俩虽然都是话少之人,但实际上都还是关心对方的。
虞渊只跟虞谦说了自己和靳尚一起计划出国留学的打算。
已经考上的原定学校,虞渊并不打算去。
其实以虞渊的成绩,要报考国内哪所学校都不成问题——
这时候直接出国反倒显得有些可惜了。
而此时的虞渊并不打算让自己陷在这里。
或许离开,去一个新的环境是更好的选择。
而虞谦也并未去干涉虞渊自己的决定。
他答应戎安筠,要让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其实,在当叶铮延入狱了之后,叶梓茜虽然有一段时间是极度恐慌和不安的——
但她一直试图去调节自己的情绪。
想着不管是什么事情,总是可以熬过去的。
叶梓茜一直让自己表现得成熟冷静一点,哪怕是去见叶铮延的那几次会面,叶梓茜也只在第一次的时候,没有忍住的掉了几滴眼泪。
后来便再也没有了。
脸上的笑容总是坚强得让叶铮延觉得心疼。
叶梓茜仍旧一直在等着叶铮延从里头出来的那一天。
然而叶梓茜不知道的是——
叶铮延在踏进去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再出来。
当叶铮延过世的消息从里头传出来的时候,对于叶梓茜而言就犹如是晴天霹雳。
有那么一瞬间,叶梓茜恍惚到觉得自己的耳朵是失了聪的……
整个世界寂静得可怕。
原以为自己早已练就坚韧的心,在一瞬间竟是又遭到了重创。
叶梓茜自此就陷入了一场——
从此再也醒不过来的梦魇之中。
濒临到一个爆发点,而后便是全然的宣泄。
叶梓茜像是才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有多无助和恐惧。
那天晚上,叶梓茜灰头土脸地蹲在人来人往的马路边,握着手机一遍又一遍打虞渊的电话。
却是一遍又一遍的,只听到那冰冷而机械的提示音。
其实在这个时候,案子的审判结果甚至还未下来,叶铮延就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如此干净利落的做法。
叶梓茜在当下是不能理解的,她也只是在几年后才后知后觉地明白——
对方这么做大概是对她的一种保护。
只有这样,这件事情才能彻底的结束,也不会再有任何的人,任何的事牵扯其中。
叶铮延在做这件事之前不可能没有犹豫。
毕竟虽然这是一种保护,也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抛下。
从今往后,他便是再也无法保护她了。
无论出发点和动机究竟为何,但对于留下来的人而言,无疑是最悲伤的。
叶梓茜在之前一直是拼了命的,很努力地在生活,然而在叶铮延去世之后没多久——
叶梓茜就病倒了。
许是接连而来的折磨让她再也支撑不住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
叶梓茜病得很严重。
在医院里头昏昏沉沉地住了大半个月。
叶梓茜身边虽然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但好在她还有朋友。
在医院里头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无论是手续还是检查,都基本上是梁云飞和安素在帮忙处理的。
梁云飞把叶梓茜安排在了自己家的医院里头,几乎每天都和安素去医院里陪叶梓茜。
费尽心思地想哄她开心。
但叶梓茜却像是一夜之间变得不会笑了。
其实叶铮延走后,叶梓茜都没有表现得太过失控,她甚至不怎么哭闹,偶尔只是会一个人无声地流泪。
安素再没看到过她像之前在虞渊家门口那般的失控过了。
待在病房里头的时候,叶梓茜每天就是看看电视、读读书,看起来似乎平静得毫无波澜,甚至连心情都很淡然的模样。
可是安素知道——
她根本就是在死撑着。
因为已经没有人可以再接住她了,所以叶梓茜根本就不敢倒下。
其实,安素所想得也并没有错。
所以她一直都把叶梓茜给看得牢牢的。
但偶尔当叶梓茜孤身一人的时候,她还是会承受不住的,有想要轻生的念头。
叶梓茜想过要割腕,可是因为她怕疼,便想着也许靠吃药会比较不那么痛。
曾经,有那么一刻,叶梓茜站在桥头已经准备要掉下去了。
幸好安素看她神色实在是太过恍惚,留心之下才发现了叶梓茜藏在枕头底下的药盒。
那天中午,安素吓坏了,也几乎是气疯了,两人相识这么久以来——
安素第一次对着叶梓茜动手了。
那天,安素打了叶梓茜一个巴掌。
打得她的脸颊上都泛起了红印。
而后,还把叶梓茜给骂哭了。
那天,叶梓茜在安素的还中哭了很久很久,是那种几近于撕心裂肺的痛哭,完全止不住的泪水。
肉眼可见的失控。
痛彻心扉。
叶梓茜在叶铮延走了之后还未这么哭过。
像是要把自己一直积压在心头的泪水委屈和苦痛,连带着身体的那些肝胆,全部都一起哭得一并吐出来。
叶梓茜后来是无意识地陷入昏迷之中,梁云飞还让医生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想着就让他好好的睡上一觉。
那天,安素脸上的热泪也是不断的,情绪有点崩溃,她无法看着叶梓茜这个模样。
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好的一个人,老天爷偏偏要给她施予这么多的苦难。
但好在是,在那天过后,叶梓茜没有再有过那么不清醒的行为——
虽然她曾经明明离死亡那么贴近过。
叶梓茜差点就要掉下去了,又被人生拉硬拽了回来。
在很小的时候,叶梓茜记得自己曾经问过叶铮延一个很傻的问题——
就是说你的身体里面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刺呢?那么多的刺藏在身体里,难道鱼不会觉得痛吗?
叶梓茜清楚的记得那时候叶铮延耐心的给了他解释,父亲给她的答案是那些刺就是鱼的骨头呀!就像是我们人一样,也是有骨头的,所以那些刺在鱼的身体里,它们大概并不会感到疼痛的。
叶梓茜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忽然想起这件事,她只是后知后觉得反应过来也许这个说法用在人的身上也挺合适的——
那些往事就像一根根的刺一样扎在叶梓茜的身体里面。
她觉得也许等到时间久了以后,她就感觉不到疼痛了吧?
到那个时候,那些刺大概不是消失了,而只是因为它们也都可以变成她的骨头吧?
至少,叶梓茜现在是这么希望的。
然而,叶梓茜不知道的事,有些失去了的东西若是再也寻不回来,那该如何是好?
时间总是能发酵思念。
无声无息的。
叶梓茜如今还生活在太过熟悉的地方,她有时候甚至会害怕走过太过熟悉的街角,因为这里到处都充满着她跟那个人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