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教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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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傍晚,他请一位老同学在前门大街的一家餐馆吃饭。酒菜刚刚摆上桌面,十几名雄壮的公安干警就把他们围了起来。

刘南征满不在乎地扫了警察们一眼,用筷子夹起一块鱼肉填进嘴里。但是他没能把鱼肉咽进肚子里,因为一个年轻粗壮的警察扑上来,用一只手卡住了他的喉咙。他憋红了脸,狂怒地挥拳向警察打去。警察用手猛地一搡,刘南征连人带椅子翻倒在地上。紧接着,几只大皮鞋又狠狠地照他的头上、脸上踢了几脚,踢得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被带到派出所,关进一间漆黑的小屋里。

晚上八点钟以后,屋子里又陆续关进来很多人。这些人大多是玩儿主和佛爷,都是见过世面的,进来以后,有的尖着嗓子喊冤,有的破口大声叫骂,还有的干脆用衣服蒙上头,歪在墙角打起盹来。

屋子里的空气越来越浑浊,刘南征受不了了,他走到门口,用脚疯狂地踢着门。

“你要干什么?”一个干警打开屋门,厉声问刘南征。

“让你们的头头儿来见我!”

“你好大的口气呀!你是干什么的?”

“轮不上你来问我,我也犯不着对你说。”刘南征傲慢地说,“你必须立刻把你们的头找来见我,否则的话,你们就是请我出去,我也绝不走出这间屋子一步!”说完,他看也不看警察一眼,转身走到屋子最里边的墙角,蹲下,再也不说一句话了。

屋子里立刻就安静下来,玩儿主们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刘南征,猜测着他的身份。

两分钟以后,他被带进审讯室。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学校的?”审讯者是一位四十几岁的工人。他严肃地板着面孔,两只没有神的眼睛瞪着刘南征。

“你不用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先问你,你们凭什么逮捕我?难道我在饭馆吃顿饭,就一定是流氓、小偷?”

工人被问住了,无话可说。

“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把我抓起来,关进牢房。你们今天必须给我讲清楚,不讲清楚,我绝不会离开这里。”刘南徵得理不让人,气势汹汹地质问审讯者,“告诉你,老子有钱,是国家给的,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在哪里吃就在哪里吃,谁也管不着!”

工人无可奈何地走了,换进来一位上了年纪的警察。他和颜悦色地对刘南征解释了一番严厉打击刑事犯罪分子的重要意义,然后说:“我们证实了你的身份后,立刻就会放你走。”

刘南征这才讲出自己的姓名和父母的姓名、职务。

老干警出去了,说是用电话核实一下情况。不一会儿,又来了一位年轻的警察,他客气地告诉刘南征,现在正在和他的父母联繫,请他到隔壁的房间去稍等。

隔壁房间也是禁闭室,除了四堵脏乎乎的墙壁以外,屋子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东西也没有。年轻警察给刘南征搬来了一个木凳,又陪他胡聊了几句,才匆匆地走出去。禁闭室的门没有关上。

几分钟以后,这间禁闭室也被关进人来,是三个膀大腰圆的玩儿主。他们一进来,禁闭室的木门就被死死地关上了。

三个傢伙像三个打手,围着刘南征,不怀好意地挑衅地打量着他。

“你小子人模狗样地坐着,让爷爷们站着?给我起来,把凳子孝敬给爷爷。”一个傢伙阴毒地干笑了两声,抬起了脚向刘南征狠狠地踹了过去。

刘南征抓住了他的脚,猛地一抬一送,那个傢伙的头狠狠地撞在水泥地上。

另外两个傢伙从后面扑上来。抱住刘南征的腰把他摔倒在地,然后骑在他的身上抡拳猛打。一拳比一拳狠,都是照准腰眼和肋骨等要害处狠砸。被摔倒的那个傢伙爬起来以后,一边骂着,一边用脚向刘南征的裆部猛踢。

刘南征奋力抵抗了一阵,终于双拳难敌六只手,被打得连声呼叫。

没有人来,玩儿主们似乎也不怕有人来。

夜十二时,刘南征被礼貌地送出了派出所的大门。

他被告知,为了不放过一个坏人,难免会误伤个别的好人。为了共同的革命事业,我们个人受点儿委屈,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刘南征痴痴呆呆地望着派出所那扇漆黑大门,哭了。在他的一生中,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欺凌和屈辱。

“谁是流氓呢?”刘南征愤愤地想,“周奉天,我自己,还有所有的这些人,都他妈的是流氓。”

12

凌晨五时,天刚蒙蒙亮,周奉天和宝安悄悄地潜入东直门外的一条小胡同里。

这里住着一个被宝安称之为“干姐姐”的女人。女人三年前开始守寡,从那时起,她就认下了宝安这个干弟弟。当然,他们的关系要远比姐弟更亲密。

胡同里静悄悄的,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宝安用匕首轻轻拨开一个小院的门插,两个人闪进身去。门,又轻轻地关紧了。

女人在睡梦中被推醒,睁开眼睛看见了宝安,又激动又慌乱,裸着身子就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她突然又看见了周奉天,吓得惊叫了一声,抓住被子遮掩住自己的前身,惊恐地看着他们。

“姐,你起来,我们要睡一会儿。”宝安低声说,“不管是谁来,绝不要开门。”

女人会意地点点头:“我给你们做点儿热汤喝。”

“不用。”周奉天客气地说,“我们只睡一会儿,中午就走。”

他们没有脱衣服,连鞋都没有脱,就爬进了女人的热被窝。又整整地走了一夜,实在太疲倦了,周奉天很快就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宝安躺了很久也没有睡着,甚至连眼睛都闭不上。他隐隐约约地感到,似乎有一件事被他忽略了。而这件被忽略的事情,却正在给他们带来某种危险。

这件事是什么呢?他费力地去想,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这更使他感到恐惧和不安。因为他确信,这件事是存在的,也就是说,危险正在一步一步地向他们逼近。

女人又上床来了,宝安紧紧闭上眼睛,腮边和额头被女人热热地吻了好一会儿。他想张开双臂去抱女人,把她压在身下,挤压她,揉搓她,以泄却郁积在心内的憋闷和疲劳。但是,那件被忽略的事情始终在搅着他,使他对女人的兴趣一下子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飘飘忽忽地正要进入梦乡时,突然一下子又惊醒了,是女人扫地的声音惊醒了他。蓦地,那件事被他想起来了。进胡同的时候,胡同的地面很洁净,像是刚刚有人扫过,但是扫街的人呢?那个扫街的人一定看见了他们!

宝安立即推醒了周奉天,但是已经晚了,胡同里已经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正急速地向这边逼近。

“有人报告了。”宝安沉着地说着,把匕首和小八音盒随手扔进了床底下。

“奉天,我先出去;过一会儿,你再走。你……”他那双阴沉沉的大眼睛死死盯着周奉天的脸,“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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