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智贤本就没有打算硬抢,毕竟王厚在灰衣人手中,硬夺绝非明智之举,她要柳晗烟三人跟来,无非是想展露轻功,然后搬出老道姑,给灰衣人施加压力,使他不敢欺侮王厚,见目的达到,便道:“郑总兵并不听从我们号令,冤有头债有主,前辈这样做法,传出去只会让人笑话你怕了郑和。”
“女娃娃休要花言巧语,老夫做事,向来就不怕别人笑话,我在避役岛等着你们。”说罢,灰衣人正待转身,却听有声音叫道:“前辈,我跟你一起去!”说话的正是柳晗烟,周清竹、金敏慧对望一眼,随即说道:“我们也去!”
灰衣人嘿嘿问道:“看不出这丑小子还有这么大吸引力,你们敢跟着去,不怕老夫欺侮你们?”边说边从口袋里又摸出几枚“恨天丹”,问道,“想跟着去,也行,服下这个,你们谁先来?”
柳晗烟忙道:“拿过来,我有什么不敢的?”“不要!不要跟去!你们要设法通知郑总兵!”王厚急了起来,这样跟着去,只会徒增风险,并无益处。
刚才李智贤的话,已经让灰衣人心里打了个结,又见柳晗烟几人轻功卓绝,真要跟着去,对自己也是威胁,冷笑几声:“老夫没时间跟你们磨蹭,你们若是敢私自跟来,他也就没命了。”说罢,已经到了一丈之外。绝情帮四人投鼠忌器,眼睁睁地看着他带着王厚渐行渐远。
柳晗烟还要追去,被李智贤劝住:“柳妹妹,既然帮主暂时没有危险,我们还是先回去想想办法,否则惹怒了他,对王哥哥没有好处。”柳晗烟情知她说的在理,强忍愤怒与不安,四人折身返回岸上。
灰衣人抓住王厚时,知道他内力稀疏,想必“恨天丹”起了作用,便不再封住穴道。此时挟着王厚在海面上前行。王厚暗道:“他先前一抓之下,扣住了我的神道穴,让我不能动弹。现在我如果拼尽全力偷袭他,点了他的穴道,但这样一来,我就会掉入海中,内力不济,不淹死也要被困死。而且此人比老道姑还要凌厉,一旦偷袭不中,肯定会遭他毒手,还是顺势而为,安全至上,等待合适机会再说……李妹妹塞给我的不知是什么物事,现在也不能拿出来看看。”
王厚正在胡思乱想,觉得速度一缓,抬头只见前面一座小岛,比翠蓝岛要小了许多,长着郁郁葱葱的树木,莫非这就是避役岛?灰衣人也不说话,拎着王厚上了岸,四周并无道路,只见他飞身而起,脚尖点着荆棘,在林间穿行。
功夫不大,上到岛中的一块平地,三四亩地大小,地面全是岩石,非常平坦。空地西、北两面邻山,靠西北角建有三间竹屋,用粗大的毛竹竿搭成骨架,屋顶铺着茅草,掩映在树荫之中。竹屋的一角还立着块岩石,中间凹陷状如石缸,想必是用来收集雨水。
灰衣人将王厚放下,径直走到茅屋前,推开虚掩的门,走了进去。王厚环顾四周,多是高大的树木,其中还有一片竹海,不知这竹屋是灰衣人所建,还是原本就有,他是谁?为什么怎会这里隐居,和郑总兵有什么恩怨?正在傻想,竹屋内传出冷冷的声音:“娃娃,你最好别想着逃跑,胆敢乱闯半步,你定会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王厚回过神来,走到竹屋门口停住脚步,问道:“前辈,这就到了?避役岛,好奇怪的名字。”“这方圆百里,岛屿星罗棋布,不下百座,老夫在这座岛上待了整整十五年,从来就没想过为什么会叫避役……避役,俗称变色龙,大概是这岛上有太多的变色龙而得名罢。”灰衣人声音里透出沙哑,接着道,“世人都瞧不起变色龙,认为它们擅于伪装、趋炎附势,然而这才是生存之道。”
变色龙是锡兰国的多产物种,王厚这些日子没少见到,却没有灰衣人这般感触,闻言不禁一愕,猜想他定然有着复杂的阅历,才有此叹慨,小心翼翼地询问:“敢问前辈尊姓大名,和阇妃老婆婆有何渊源?”
沉默片刻,屋内问道:“老夫的名字,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娃娃,阇妃当真过得好吗?”王厚正在考虑要不要说出老道姑的实情,就在迟疑之际,见灰衣人从屋里纵出,想要闪避,却是脚下无力,连退三步还是被他抓在手里。
“娃娃,你竟能躲得开老夫的攻击?”灰衣人咦的一声,扣住王厚右腕,一试之下,脸上疑色渐消,“你当真不久前受过重伤?奇怪,服了老夫的‘恨天丹’还能躲闪,看来老夫小瞧了你。说!老夫刚才问你阇妃可好,为什么不说?”
王厚心里暗暗叫苦,看来非但不能说实话,还要多说老道姑的好话才行,照这架势,他若是知道老道姑已死,只怕会一掌劈了我。王厚并非执拗性子,连忙叫道:“前辈,放我下来!我和你细说。”
灰衣人缓缓将他放到地上,沉声道:“若敢说半句谎,我让你死都来不及。”“我们遇到老婆婆是今年正月从庐山往福州的路上,途经南昌时,想到时间还早,顺道去鄱阳湖边游玩。那天是元宵节前,对,我想起来了,是正月十二,我们看到湖边站着一人,当时也没有在意,结果可能是说话声音大了,吵到了那个人,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我手下的两位长老已经被封住了膻中穴……”王厚说得很慢,一边回忆着那天遇到老道姑的情形,一边思考着如何不提与老道姑的冲突,把话编得合理些。
灰衣人脸色渐缓,他清楚师父的脾气,所以对这番话深信不疑,直听王厚又道:“当时,我被老婆婆高深的武功吓住了,待明白怎么回事后,赶紧求饶,报出自己是绝情帮多情杀手的名号,老婆婆不愧为高人,夸我这个名号不错,就是人长得难看,没有陈王英俊潇洒,风度翩翩……”
“少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然后呢?”灰衣人打断王厚。“然后?……然后,她听说我们要下西洋,便说‘朱元璋生的儿子都是脓包,郑和那些宝船,全是照搬死……鬼的楼船制作而成,我不知道便罢,既然知道,又怎么能让他们拿死鬼的东西去耀武扬威?’”王厚说“死鬼”的时候,见灰衣人面无表情,断定他与陈友谅并无关系,顿了顿,又道,“我听了后,顾不得危险,当即劝说宝船既然是陈王的造船术,正是陈王功绩的见证,让它扬名天下不是更好吗?”
灰衣人迫不及待地问道:“她怎么说?”王厚续道:“老婆婆眼睛一亮,声音也柔和了许多,说我的话有些道理,然后又说我武功平平,自保都难,又如何能保护宝船?十多年前陈祖义的事情就是例子。”说到这里,王厚停了下来,这话分明是他在编造,目的就是想以此来判断灰衣人与陈雄有无关联。
果然,灰衣人脸色大变,问道:“她真是这样说?”见王厚点点头,灰衣人突然放声大哭,“师父,孩儿对不起你老人家啊……我真是没用啊,没能完成你的心愿……还被郑和废去武功……我本想过些日子就回中原,没想到、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还在怨怪孩儿……”
王厚听得心里怦怦直跳:原来这灰衣人真是老道姑的徒弟,他说被郑和废去武功,在这岛上整整十五年,推算起来,应当是郑总兵第一次下西洋时,废了他的武功?起因是什么?老道姑的心愿又是什么?难道……难道与当年的陈祖义有关?如果这时候趁他心神大乱,出手制住他,倒有些胜算……不行,我正好可以了解一下,他和陈雄有没有关系,还是再等等看。
痛哭一阵,灰衣人用破烂的衣袖抹了一把眼泪,忽然厉声喝道:“娃娃,你敢骗老夫!”饶是王厚说话时便想好了各种可能,还是被他吓了一跳,忙道:“没有没有!我没有骗你,老婆婆就是这样说的。”
灰衣人止住哭声,眼中迸出寒意,问道:“然后呢?”王厚暗暗松了口气,原来这家伙是在诈自己,问道:“刚才说到哪儿了?被前辈这么一吓,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见灰衣人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忙道,“然后,然后……然后老婆婆就演示了一路指法,并告诉我,这路指法叫‘恨别点穴手’,只是我生性愚笨,未能体会出其中的精奥。”
先前乔琳被劫,王厚为了拉近与灰衣人的关系,故意说老道姑还传了“恨别点穴手”,此时再不敢乱说,只好说自己生性愚笨,没有学会“恨别点穴手”。灰衣人脸上阴晴变幻,片刻问道:“师父她老人家有没有教你解穴之法?”
王厚早就想好这个问题,答道:“没有,老婆婆将指法演示后,便离开了我们。”“胡说!你刚才不是说,有两个长老被封住了膻中穴,又是如何解开的?我杀死你如同踩死一只避役,你当真想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