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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齐齐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依旧是鸳鸯锅底,满桌子的生菜。火锅底料煮得翻滚,像我始终进入不了状态的情绪,七上八下,心烦意乱。
向丰收一个人在那儿忙活。他端起一个盘子问我们:“清淡还是麻辣?”得到指令后再小心地放进锅里,再端起,再询问。机械重复。我被他问得不耐烦了,说随便放吧,都一样。
牦牛鞭是最后上上来的。齐齐接过盘子冷冷地看了一眼,对向丰收说:“这个不放锅里了,等会儿喂狗。”
她说完向丰收笑到抽筋,说你不至于恨男人恨到这地步吧?
吃了几口,齐齐列出三个杯子开始倒酒。我说喝不了这酒,五十五度呢。她没理我,抿一口说:“没这么高,顶多三十三度。”
电话响了,是陌生号码,我有点预感,起身出去接。
刘明刚说:“在哪儿?”
“外面吃饭,什么事?”
“我想见你。我正在回来的路上,晚上能不能出来陪陪我?”
“凭什么要陪你,你当我是你什么啊,刘总?”
“你最近怎么这么死拧啊,一点也不乖,我不喜欢不乖的人啊。”
“不稀罕你喜欢,以后别来骚扰我,我觉得你很恶心。”
回到桌上,齐齐正聚精会神地吃着一团猪脑。我看着碗里那团乳白色的东西,恍惚觉得是刘明刚的脑髓。她见我回来,指指我的杯子,“来,碰一下。”说完一仰头,杯子里的酒去了一大半。
我愣在那儿,看看向丰收,他也有点不安地看着我。
齐齐往我碗里夹了个鱼丸子,“给你们讲个笑话吧。有根儿火柴,一个人待在家里很无聊,便在墙上蹭着玩儿,一不小心,把自己点着了,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她就变成了棉签儿。”说完,她耸着肩膀笑了几下。
我说:“齐齐,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我们都不小了,出现问题只能想办法解决,而不是用酒麻醉自己。这酒我们不喝了行不行,我请你做足疗去。”
她摇摇头,仰头喝完杯子里剩下的酒,然后咬着嘴唇,努力控制快要出来的眼泪。
我有点生气,“你自己都不知道心疼自己,谁心疼你啊?拜托你把自己当回事儿好不好?”说完我起身,“要喝你自己喝吧,我走了。”如果我不明真相,一定会陪着她醉陪着她哭,我会同情她安慰她。但现在我做不到,我讨厌她如此没有担待,如此虚伪。我几乎就想说,你有什么资格觉得委屈?有什么资格要求江昊不离开你?真正想喝酒的是我。
向丰收递给她一张纸,“别哭,这儿是个大摊子,人太多了,要不我们换地方。”
她接过纸,紧紧地摁住眼睛,扯下来的时候,鼻梁上挂了一块。
我对向丰收说:“没扯干净,沾在脸上呢。”
向丰收的手刚碰到她脸上,她突然趴到桌子上大声地哭起来。
周围有人转过来看我们,我急得跺脚,赶紧坐到她旁边使劲掐她的大腿,“姑奶奶,你好歹别哭行不行?”我边说边拉她起来,可她全身像一团浸了水的海绵,又重又沉。
“别碰我!”她用力地甩开我大声喊道,涨红的脸几乎变形。
旁边有个客人见状说:“给她弄瓶果醋醒醒。”
我一抬头,看见林小伟从外面进来,他牵着一个女的,那女的肚子微微隆起,满脸幸福的样子。我低下头,暗暗骂道:妈的,怎么这么巧。
林小伟显然看见了我,刻意绕过来看个究竟。我顾不得那么多了,催向丰收快点把她弄出去,不然今天真的要出尽洋相了。什么时候遇见不好啊,偏偏这时候。
齐齐总算被我们拉起来,停住了哭泣。我压低了声音说:“人太多了,我们走吧,别在这儿闹行不行?”
这一说反倒激起了她的愤怒。她甩开我拉着她的手朝我咆哮道:“凭什么说我闹?明明是他不对你们怎么全怪我?他妈脑袋全被门挤了。”她越说越激动,用力捶了一下桌子,“你们全向着他是不是?”
我立刻涨红了脸,仿佛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我向四周瞅了瞅,发现林小伟和那女的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坐下,其距离和角度正好可以边吃火锅边欣赏这一出好戏。
“江昊他这是冷暴力你懂吗?他成心就是想把我拖死!”齐齐打翻了服务员端上来的一碗醋,又号啕大哭。
我心里隐隐作痛,仿佛想到了当初的自己。如今,我仍是孤身一人,我的朋友还在夜市上因为老公的冷落而疯狂地买醉,可林小伟呢?他俨然已经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他的老婆温顺可人,他马上就要当上爸爸,这是一件多么让他激动的事情。
向丰收再一次把她往外拉时激起了她的无名之火。酒精的作用让她完全失去了理智,她气急败坏地提起酒瓶子就朝地上扔去,然后蹲下来拽着桌子不肯走,两条腿到处乱踢,眼泪鼻涕折腾了一脸,屁股上全浸满了油渍。
周围的客人怕出事,纷纷走过来帮忙拉。我连忙从她包里翻出钥匙去开车门。
齐齐是被大家抬上车的,转身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林小伟。他迅速地躲开我的眼睛,六神无主地看到别处。他除了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们,没有过来帮一下忙。就算不想跟我搭腔,但齐齐也是他的朋友啊。
送齐齐去医院的路上,她不停地吐,把什么鹅肠猪脑鸭血连同自己的苦胆一起吐出来了,车里塞满能熏死人的酒味。我不得不减慢了速度。
吐了一阵后,她靠到椅背上,边哭边说:“江昊,你为什么要逼我啊?你是不是要把我折磨死你才肯放手?”
医生对我们的态度很不好,大概是因为齐齐酒精中毒让他觉得我们这些女人实在太不争气。齐齐一脸惨白地歪在床上,手背上青筋暴露。
点滴刚打了一会儿,她便喊冷。我在对面床上给她抱来一床被子盖上。她的手还是冰凉冰凉的,我要向丰收看着她,出去买了一个暖水袋。
她总算安静下来,沉沉地睡去。我看着齐齐,她睡熟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小学时的暑假,无数个晌午我俩躺在客厅的凉席上,边看《葫芦娃》边睡去。她闭上眼睛的样子依旧是我熟悉的面孔,浓密的眉毛、直挺的鼻子、小巧的嘴巴,还有一说话就喜欢高高抬起的下巴。想到这些,我的心里隐隐作痛。我真希望她就这么熟睡着,这样我就不觉得陌生了。我们,都已经回不去了。
点滴打得很慢,我和向丰收坐在床边都不想说话。齐齐的手机响了,我怕吵醒她,连忙拿出来。手机上显示的名字是刘哥,不知是一种什么力量驱使我按下接听键放到耳边,果然,一个恶心又熟悉的声音说道:“宝贝儿,方便不?”我顿时很想呕吐,一把挂了电话。
向丰收见状,“谁啊?”
我说:“彩,真烦人。”
过了会儿,手机又响了,有条短信,还是他的,我顾不得道德与素质了,看了短信的内容:不方便吗?
我回道:很方便,但是做面膜不能说话。
他回:我回来了,出去兜兜风?
我拿着电话想了想,然后回复道:你老婆到底同不同意离?
这条短信发出去很久他也没回,过了很久他终于发来三个字:再说吧。
可是我老公要跟我离婚,怎么办?
再等等吧。宝贝我想你了。
我看着短信,胸口一阵阵刺痛,眼泪终于忍不住流出来。
点滴快打完时,我到门外给江昊打了个电话,那边很闹,好像是在酒吧。他在里面扯着嗓子喊,“声音太小了,我听不见,你等会儿。”
“齐齐在医院打针,你过来接她好吗?在中心医院,现在就来。”
喧闹的声音渐渐散去,他不太情愿地说:“那得等会儿,我还在和人谈事呢。”
“是你媳妇儿重要还是客户重要?”
他沉默了一阵,问:“喝酒喝的吧?”见我默认,他叹了口气,说,“依依,麻烦你帮我送回去好么?我……估计真的来不了。”
我正要骂娘,电话里早已经响起了嘟嘟嘟的声音。我心里一阵寒冷,眼前晃过林小伟冷冰冰的眼神,晃过刘明刚时而温柔时而玩世不恭的微笑,顿时心痛不已。
为什么男人都这样?
我给江昊发了条短信:只要还没离婚,她就是你老婆。不管谁对不起谁,拜托你关键时刻像个男人。
我进去的时候齐齐已经醒了,向丰收问我:“江昊来不来?”他话音刚落,齐齐立马儿紧张地看着我。我低低地说:“不知道。”
江昊到底还是来了,在最后五分钟的时间里,不紧不慢地踱到门口。齐齐见了他,急忙下床,边穿鞋边说:“等我一会儿,我上个厕所就走。”
我们三个人站在房间等齐齐,谁也没说话。
齐齐从卫生间出来,脸色很不好,她虚脱地扶着墙,几大步坐到床上,“我有点晕,胃也不舒服,想喝点粥。”
我看了一眼江昊,他没听见似的。向丰收见状,忙说:“你等着,我给你去买。”江昊跟上来说:“喝什么粥啊?谁要你喝酒,饿了你活该。”
“你这个王八蛋!”我无数次按下去的火终于爆发出来。我一把推开站在我前面的向丰收,冲着江昊的脸就是一拳,他没有防备地被我突然袭击,一个趔趄,往后退了几步。
向丰收死死拉住我说:“你干什么啊?”
值班的护士闻声赶过来,冲我们吼道:“干吗呢干吗呢?打架外面打去!”走廊上听见声响的人也围了过来,急诊室一下子涌进来好多人。
江昊鼻子出血了,他用手一抹,嘴巴和脸上都是,齐齐尖叫一声扑上去捂住他的鼻子。
我看着齐齐,大声说:“你就是个猪脑子,你……”
“莫依依,滚——”她护着江昊,像一头发疯的豹子,恨不得马上扑过来把我撕碎。
我浑身战栗了一下。她的样子好吓人,嘴巴张得很大,脸上的筋脉因为太用力而涨得鼓鼓的。
我木然地被向丰收拉着往外走,不知道自己下一秒该为谁哭泣。
酒店的桑拿中心最近老是遭投诉,直接影响了本月的入住率,让叶强很是恼火。
刘明刚当初乖乖地同意解约是有原因的,当然不是他说的“为了接近我”(现在想想他当初放的那些屁真觉得恶心)。是因为有人给他打了电话,告诉他市政府一位秘书长的亲戚没工作,想租个门面养家糊口。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谁都明白意思。
那女的是温州人,大家都叫她温姐,据说是这位秘书长的表姐,明白人一想就知道是幌子,那秘书长是本地人,七大姑八大姨都在这边,偏偏落了个表姐在温州?
表姐本不姓温。有次包子看见她从大厅经过便拉过我说,你看她的皮肤,小麦色呢,索性以后就叫她温小麦,谐音小卖。虽是绰号,但总归时尚顺口又颇具文采,也算扯平了。后来厨房一师傅知道了,连说这名字太抬举她了,你们也不瞧瞧她是干什么的,应该叫她温又鸟,简称温鸡。包子笑得蹲下,连连拍巴掌说你太有才了。
温又鸟打着“健康休闲、绿色疗养”的广告牌,从事休闲但不健康,疗养但不绿色的行当,说的通俗点儿,就是挂羊头卖人肉。
那里面的八个小姐全是从温州运过来的,姿色同专业很不对口。用包子的话说,全是一群歪瓜劣枣。我对其中一个印象深刻:又胖又矮,像个皮球,每次看到她我都会想起天线宝宝。就这种质量的,价格还咬死人,一律不提供小时服务,即使只碰十分钟也按包夜计算,最低消费八百块,中途按摩还得另外加钱。去年有个投资商,半夜叫了一个到房间,一看不行,要求换,换了一个上来,还是觉得不行,只得将就。完事儿后小姐开口就要二千四。投资商急了,不是说好八百吗?你猜那小姐怎么说?她说我们有规定,二十二岁以下的原则上只接待四十岁以下的客人,客人超过这个年龄的,要在原价的基础上翻三倍。我今年才二十岁,但因为您是大老板,不然姐姐不会派我来。
我当时像是听天书,真是隔行如隔山,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看来这也要趁年轻,年龄越大价格越高。
投资商吃了个哑巴亏,为了息事宁人,只得乖乖数了钱。可气总得出一下,出哪儿?当然是酒店,于是,第二天在反馈意见表上狠狠写到:配套设施,差;舒适度,差;服务质量,差。
那天在车上,叶强接到了市旅游局的电话,说你们怎么搞的,投诉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叶强问,怎么回事?
你们是五星级酒店吗?半夜三更地还有电话打到房间,叫人怎么睡觉?
叶强挂了电话,脸色铁青。
我趁张姐当班的空儿,向她表明了我的态度:我,愿意与他见一面。
说这话时我面带微笑,心里却不停地骂自己没用。换作以前,我宁可舍弃也不会主动跟人提这样的要求。
张姐倒是很麻利,“行,今晚六点,你来我家。”
我也跟着忙碌起来,四点钟就溜回宿舍,化妆,换衣服,做头发。
妆容一定要清爽自然,衣服一定要得体大方,头发一定要干净利落。我给自己化了个淡妆,头发高高地束成一个马尾。乳白色针织短袖上衣,灰色齐膝短裙。本来我是准备穿粉色上衣配白色短裙的,但那样实在太清纯了,不太合适。
我朝镜子里这个温柔娴熟的女子说,再过一个小时,我将和肖警官举行激动人心的见面仪式。
五点二十,我出了门。第一次去张姐家总不能空着手,于是跑到超市去买东西。结账的时候,我发现钱不够。东西没多少,怎么就算了五百多呢?我看了看钱包,朝收银员露出灿烂的笑,然后低声问:“钱不够,能不能退点?”说完,恨不得突发脑溢血晕死过去。
她皱着眉头不高兴地说:“都打价了怎么弄啊,后面还有人排队呢。”
“我来给吧。”有个男人的声音在我身边说。我一看,心里一惊,居然是江昊,他看着我笑,鼻梁处还有青青的一块。我暗暗骂自己那天下手太狠了。本准备硬着头皮推辞一下的,但那收银员动作还真快,早把钱接过去了。我尴尬地笑了笑,“谢谢,改天还你。”说完,火急火燎地提起袋子就走。
到了张姐家,她接过东西,“你太客气了,买这么多东西干吗?”
我进了客厅,见沙发上坐了男人。警服!穿着警服,就是他了!我顿时变得拘谨起来,准备的一肚子话全缩回去了。
“给你们介绍一下啊,这是依依。依依这是肖勇,这是我老公,你就叫姐夫吧。”
“你好。”肖勇起身朝我很客气地点点头,然后指指沙发说,“坐吧。”
“对对对,你坐。”张姐拉拉围裙说,“你们先聊啊,我做饭去。”
想想我与林小伟当初见面的时候,一点紧张的感觉都没有,从没想过要注意形象。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说话舌头像是吃了兴奋剂,跳个不停,牙齿也跟着打架。有一阵子,几乎是肖勇问我答,他再问我再答,难受得要死。
坐了一会儿,我见客厅的墙角摆着一个按摩仪,乍一看,跟齐齐给我买的那个一模一样。我禁不住问张姐的老公,“您买的那个按摩仪跟我的一样呢,多少钱?”
“四千。”张姐老公说,“怎么,你也用这个?”
“不是,我给……一个亲戚买的。您买的什么牌子?”
“这我倒还没留意呢,托熟人买的。”
“我来看看。”肖勇走过去看了看,“建佳720。”
我暗暗记下了这个牌子。
我们三个人马上有了话题。从如何预防颈椎谈到腰椎的几个明显症状,从眼部按摩仪的治疗功效谈到老人打麻将究竟能不能预防老年痴呆。我发现肖勇不时地看着我,看得我连脚脖子都是红的。
正要聊到教育改革的话题时,张姐在厨房喊:“收拾桌子,吃饭了。”
我吃饭有几个不好的习惯:一是声响大,觉得大口大口地吃才有滋味;二是喜欢边吃饭边看书;三是喜欢把腿盘起来,像和尚打坐那样(条件不允许的时候,一定要跷着二郎腿);四是喜欢大声说话,与人神侃。四个习惯缺三个还可以,如果全部缺,我就如坐针毡了。此时我的左边是张姐,右边是她老公,肖勇坐在我的对面。我刚一坐定,就感觉被人绑了手脚,嘴里还塞一双臭袜子。
张姐没命地给我夹菜,我也不好推辞,不然让人觉得扭捏做作。于是,我一边细嚼慢咽,保持仪态,一边警惕着她的筷子,随时做好躲闪的准备。
终于拼着老命把碗里的菜消灭了,我觉得胃快炸掉了。突然,一双筷子朝我飞来,我来不及躲闪,傻傻地看着它,紧接着,排骨、梅菜扣肉、蕨根粉、辣子鱼陆陆续续地跳进我碗里。
碗里再次砌起一个小山丘。我端着碗,胃里刚刚进去的食物闹着要出来。我面露难色,心里发出绝望的呐喊:你杀了我吧!
肖勇看出了我的无奈,对张姐说:“让小莫自己夹菜,你又不知道她吃什么。”说完递给我空碗说,“小莫,要不先喝点汤吧。”
“嗯。”我接过碗,拼命点头,朝他感激地笑了笑。
“那这鸡肉可要吃了,乌鸡吃了好,这块好,一点骨头都没有呢。”张姐把一块鸡肉夹起来放进我手里的空碗。
我暗暗吐了口气,心想,行吧,反正就这一块。
可我小看了这块肉。因为炖得差点火候,所以它不是一块简单的肉。我是想说,无论我怎么使劲地咬,它依然不肯就范。我花了很长时间来撕扯或用力,它半截在我嘴里同我的牙齿厮杀,还有半截则被筷子使劲地往外拉。
“来,小莫,我敬你。”对面有个浑厚的声音响起。我含着肉抬头,见肖勇端着一杯饮料朝我微笑。
天啦!是进是退?全进去吧,嘴里放不下,到时候把嘴撑成一个肉包子不说,还可能把喉咙里的其他东西勾出来,后果不堪设想;退出来吧,也不雅,嘴里的那半截已经被牙齿磨得面目全非,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难看的东西。
我急了,脑门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肖勇显然没有看出我的焦急与尴尬,仍然端着杯子看着我。
“依依,和肖勇干一杯,饮料又不是酒。”张姐笑着说。
我心一横,给那团模糊的东西松了绑。从嘴里取出来放到一边的盘子里。我在这样做的时候简直难堪死了,于是迅速地伸出左手去端那只倒满饮料的杯子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慌乱之中,只听啪的一声,碗发出一声清脆的尖叫,摔到了地上。在这期间,我本想伸出手去接那碗,却忘了手里还端着杯子,于是,啪的一声,杯子追随碗去了。
橙汁和米饭混着这菜那菜,花花绿绿地撒了一地。
莫依依,张姐的房子是新装修的,地板是木地板,刚刚打过蜡!我在心里连连扇自己的耳光。
完了完了,场子被我搞砸了!我涨红了脸,咬紧嘴唇,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没事没事,反正快吃完了。”张姐边说边进厨房拿拖把。她老公也跟着圆场,“不要紧不要紧,我们家地板本来就很少打扫。”
肖勇在一旁笑着说:“都怪我,不该喊你喝饮料。”
大家都笑了,我尴尬地立在餐桌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这个原本安静祥和的家,因为我的到来,临时变成了菜市场。
待他们收拾完毕,我起身告辞,再坐下去我会疯的。肖勇见我执意要走,起身说:“我送你吧。”
下楼的时候,我走在前面,他走在后面。我为自己今天的洋相百出感到很尴尬,于是转身想说声不好意思。不想脚一空,眼看就要摔倒。还好他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我的胳膊说:“小心!”
等我站正了身子,他终于笑了,“究竟是我长得太难看还是太好看?”
我不好意思地笑,“我今天很丢人的吧?”
“不是一般的紧张。”他的手握成一个拳头放在鼻子下面,全身笑得颤抖。
“因为你的警服……太严肃了,好人看了也觉得自己是小偷。”
“不过,你一会儿摔杯子一会儿扔碗的,让我也开始紧张了。幸亏我定力好,不然也跟着从凳子上摔下去了。”
下了楼,他说:“我去开车,你站这儿别动。”
我站在路边,反复念着这句话,越听越美,多暖心啊,像嘱咐小孩儿似的。我又找到一种感觉了,初恋般的感觉,被人呵护的保护的感觉。
车子轻轻滑到我面前。肖勇下车给我打开车门,“走吧。”我有点受宠若惊了,他怎么能这么绅士呢?
“单位还给你配车啦?”刚才的对话让我浑身轻松了许多,没先前那般拘谨了。记得在网上看到过一个帖子,说男人其实都是喜欢女人可爱活泼的,这样他们会觉得快乐。所以,此时我一定不能太沉闷。
“员工有重要接待可以向局里申请。”他扭过头,笑得温柔。他说话的调子和语气永远都给人一种处事不惊的稳重和安全感。即便是幽默,也让人笑得踏实。
车子在夜色里穿行,我俩陷入了沉默。
“有音乐吗?”我低着头找音响的开关。
“有。笛子独奏,你喜欢吗?”
“行。”我心想,莫非十岁还是有点差距。我觉得此时应该听点萨克斯或是流行歌曲,也行,笛子就笛子吧,总比唢呐要强点。
我坐在副驾驶座上,心情是愉悦的。之前看照片上那个清瘦文静的样子,我还有点担心他太内向太虚弱,可现在我放心了,他乌黑有光泽的头发,挺得倍儿直的背和轻快矫健的步伐……所有能证明男人阳刚的特征他都有。
“你们平时很忙吧?连春节也值班吗?”光听笛子太浪费,我得没话找话。
“值啊。别人过年的时候是我们最忙的时候。我得和几个兄弟开着车,走街串巷地告诉人家‘严禁烟火,注意防盗’。有次进一个社区,碰见一个老奶奶,她不高兴地说,都喊了一年到头了,三十儿也不让我们清静。”
“哈哈,不受拥护呢。对了,执法中有好玩儿的事情没?”
“太多了。”他熟练地打着方向盘,车子潇洒地转了个大圈,“有一次我们抓一个吸毒的。去了他家见门虚掩着,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况。有个兄弟一脚踹开那门,结果我们看到了令人感动的一幕。”
“他正准备自首?”
“不,他在自学。”
“什么意思?”
“他披了件破棉袄躺在床上,正聚精会神地看《鸦片战争》。”
“哈哈哈哈。”我一阵爆笑。
他减了速,看我一眼,“这应该才是真实的你吧?”
我马上收起笑容。糟糕,我刚才一定是笑得青面獠牙,震耳欲聋。
他说:“你给人的感觉很好,很外向。”
“谢谢。”
他把车开到水果市场旁边,靠边停下来,“等我一下。”几分钟后,他提着一大袋水果放到我脚底下,“等会儿带回家。”
“客气了吧。”我笑了笑。
“晚上没吃好,回家慢慢吃,没人给你夹菜了。”他笑着发动了车子。
十分钟后,他送我到楼下,然后跟我说再见,“我就不送上去了。”他笑了笑,意思是说,送上去不太好。
我不知道他这话是欲擒故纵,还是君子之言。其实没什么不好,对于再婚男女而言,从相识到上床并不需要过程,省略其中细节是很正常的事情。什么怦然心跳啊,若即若离啊,分分合合啊都是年轻人经历的环节。再婚男女的步骤很简单。见面、上床、领证结婚,三步到位,到不了位就拉倒。因此,我俩今天见面具有承上启下继往开来的重要意义。
他看了看这栋楼,“怎么没灯啊?”
我说:“这里住的人很少,大都搬出去了。”
“那行,你上去吧,我用车灯照着你。”说完他转身就去开车门。
回到宿舍,我给他发了条短信说:我到了,谢谢。他很快回复了两个字:晚安。若换是其他男人,一定会回复我说:你住几楼,我上来陪陪你吧?或者说,一个人怕不怕之类的,总可以找到一个突破口。
我看看这两个字,心里有点遗憾,随即安慰自己不能操之过急。换个角度想,说明人家是很认真地对待我,这是对我的尊重。而且,从他的表现和我的感觉来看,他对我是没有排斥心理的。他自己也说了:你很外向,给人的感觉很好。这应该就是暗示他对我印象不错吧?
准备睡觉的时候,齐齐给我发了条短信问我睡觉没有。我没回复。
卷在被窝里睡不着,我想起了一句话——上帝如果关上了门,必定会给你留一扇窗。肖勇可能就是上帝给我开的一扇散满阳光的窗子吧。这样一想,就开始兴奋了,于是蒙在被子里唱歌,“angangang小叮当帮我实现,所有的愿望……”
唱累了,我给向丰收发了条短信,告诉他我现在兴奋得无法入眠。他回复我说:是不是想我了?
你去死,说了吓你一跳,我要结婚了。我回复。
你接着梦游吧。向丰收说。
快十二点的时候,齐齐打来电话说:“周末去温池钓鱼吧?”
“不去。”我说完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冷,忙应付地笑了几声道,“去不成。”
“哦……那好吧。”她欲言又止地挂了电话。
昨晚做了梦,十分可喜。我的幸福对我的不幸说,你休息去吧,轮到我值班了。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仿佛周围已经是亮闪闪的暖烘烘的一片阳光。
早上去办公室做了几件比较主动的事情:一是主动给我妈打了个电话,说这个周末我要回家陪她们;二是主动给齐齐打了个电话,让她不要把那天在医院发生的事情放在心上;三是主动给江昊打了电话,问他什么时候有空,我要把上次他在超市给我救场的钱还给他,还要向他道歉;四是主动找到叶强,向他检讨说自己最近工作有点不积极,办事效率不高,请他原谅。
叶强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他一定会觉得我很怪异。可我太需要感恩,太需要与人为善了。我甚至想给李翠红去个电话,问她最近过得好不好;想给冷玲打个电话,问她孩子生了没有,我还想对她说,趁早离开叶强吧,别再指望已婚男人离婚了,难!看看我,还不是挺过来了,只要迈出了第一步,后面就是平坦大道了!
我突然想起件事来,给我妈打了电话,让她看看周老师那台按摩仪是什么型号的。
等了一会儿,听见我妈说:“就找到建佳两个字,应该是这牌子吧。”
“后面有数字吗?”
“有,720。”
“哦,我知道了。”我怕记错了,从钱包里找出发票,没错,四千八。
下午溜到张姐那儿小坐了一会儿。我和她的关系因为肖勇而变得密切起来。
张姐边熨衣服边说:“依依,肖勇对你印象不错呢,说你漂亮,大方,直爽,又有气质,全是优点呢。我看这事儿成了,以后咱俩成亲戚了呢。”她说完,脸已经笑成一朵盛开的菊花。
我难为情地笑了笑,说:“八字还没一撇呢。”
她说:“都是过来人,合适就把事儿办了。对了,他让我问你,对他印象怎么样。”
我低着头,许久说:“对他印象……很好的,只是……”
“只是什么?”
“张姐,我和肖勇都是过来人了,尤其是我,一个女的,总不能结了再离吧?我耗不起了,所以有些事情,我想提前知道总比结婚以后暴露要好。其实也没别的,我就是想知道,肖勇离婚的真实原因……您一定得跟我说实话。”
她说:“你对我的话也不相信啊?他们俩离婚,真的是因为那个女的跟别人好上了,肖勇这里没有出一点问题,这一点,你可以完全放心。我再和肖勇是亲戚,但在这事儿上绝不会坑你。不信你可以看他们的离婚协议书,那女的自己愿意净身出门,一分钱不要。”
张姐的话让我放心了,我对肖勇的最后一道心理障碍消除了。
从张姐那儿出来的时候,叶强给我电话,问我出发没有。我愣了一下,猛地想起他要我下午三点去安全局接他。
我说,出发了,已经在路上了。说完我看了看时间,糟糕,只有二十分钟了,万一路上堵车,准迟到。
我一路狂奔到安全局门口,叶强有些不悦,“我在门口整整等了你十分钟。”
我说:“水果路出车祸了,出租车把一辆奥拓抵到了花坛里,太吓人了!我怕出现万一,开得很慢。”叶强信了,“也是,慢点就慢点吧,好歹安全。”
我点点头,“现在去哪儿,回酒店?”
他看了看时间,“去趟公安局。”
“好的。”我发动了车子。什么,去公安局?我心里一阵莫名的激动。
叶强问我:“小莫,对于酒店的桑拿中心你有好的建议吗?”
我想了想,难为情地笑了笑,“暂时还没有呢。但愿她们在这里不捅出什么大娄子,一旦出了事,酒店声誉就会受很大影响。”
叶强说:“是啊,今天在安全局开会,听说市里准备举行大规模的扫黄打非,公安局将进行不定期检查,一旦发现将严厉查处;另外,他们专门设了一个投诉热线,鼓励群众踊跃举报,对举报情况属实的,给予现金奖励。公安局的副局长跟我是铁兄弟,我想请他暗中帮忙,借此机会把这个桑拿中心弄出去。”
“但是市政府那边……”我不知道叶强有几分把握。
“试试看吧。元成县有个矿里的瓦斯爆炸,死了五个人,据说好多领导都受了牵连,今天开会就是因为这事儿。从明天开始,市城又要大搞安全整治工作了。”
“煤矿?”我心里一阵乱,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哪个矿老板啊,这么倒霉?”
“好像姓刘吧,本地人。”叶强说完,敏感地看了我一眼。这一看,高尔夫球场的那一幕又出现在我俩眼前,我俩同时心知肚明了。我很不自在,像虱子爬满全身似的。我们的谈话戛然而止。他默默抽烟,我默默开车,各自赶着各自身上的虱子。
我和叶强到了公安局。叶强给那副局长电话,他说要我们先去接待室等他。
巧得很,接待我们的是肖勇。一见他进来,我连忙坐直了身子,提醒自己:注意微笑!注意仪表!
他给我们倒了水,然后问我:“小莫,这位是?”
我连忙起身对叶强说:“这是我们酒店的叶总。”
叶强连忙和他握手,然后惊讶地问:“你们认识?”
“认识认识,老朋友了,以后还得请叶总多多关照我这个朋友。”肖勇很老练地同他握手。
刚坐定,进来个高个儿、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
“你小子,还晓得来看看我啊……走,去我办公室。”他揽着叶强的肩膀说。
叶强要我在这儿等他。他俩走后,肖勇笑着说:“他俩很熟啊?”
我说:“是高中同学。”
“哦。”肖勇给我的杯子续上开水,“不过你们老总比我们局长看着年轻。”
我说:“呵呵,是吧,可能是心态年轻。”说完,见肖勇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不由得心慌意乱,心想,是裙子拉链开了还是丝袜破了?
我低头看了看,“你看什么呢?”
“你穿这身衣服真有气质,很优雅。”
“工作服。”
正说着,他的手机响了,估计是请他吃饭的,他说:“哪几个人?我带一个人行不行啊?几点?哪儿见?”
他这样说的时候,我心里打起了小鼓,他说带一个人会不会是带我啊?
果然,他挂了电话问:“晚上有事儿么?”
“没啊,怎么了?”
他坐到我旁边说:“没事儿跟我出去吃饭,几个特好的兄弟。”
我抿着嘴笑,冲他点点头。
叶强进来叫我走的时候,我正和肖勇聊着什么,笑得跟个傻子似的。那个副局长说:“肖勇,你怎么把我们这位美女陪得一张脸红扑扑的?”
肖勇说:“杜局,她就是我跟你提过的莫依依,叶总的助理。”
杜局眼睛瞪得老大,“是不是啊?”转身拍着叶强的肩膀说,“得,兄弟,咱俩亲上加亲了!”
叶强一头雾水,看看我,又看看肖勇,“什么意思啊?“
杜局指着我说:“看来你还没向领导汇报啊。“
我笑了笑,低下头。
肖勇忙说:“还没定,人家怎么汇报啊?”
杜局看着我说:“嗯,不错不错。丫头,你找我们肖勇也是有眼光啊,他可是我们局的免检产品啊。”
从公安局出来,叶强问:“刚才那个是你男朋友?”
“哦,刚认识,还在了解。”
他点点头说:“是该正儿八经地找一个,我看还不错。”
“是吧,您就看一眼哪儿知道啊?”
“他多大?”
“三十一。”
“还行,别错过了。”
我看着他一脸诚恳的样子,觉得有点感激。
回酒店坐了一会儿便接到肖勇的电话,他让我过会儿到楼下等他,他来接我。我看了看时间,才四点五十,“我们五点半才下班呢。”
他说:“没事,我在楼下等你。”
我说:“要不你告诉我地方,我下车了直接过去吧。”
他说:“没事,等你。”
挂了电话,我赶紧去卫生间补妆。出来的时候,在楼道里碰到了叶强,他看了看我手里的化妆包,“怎么,晚上有约会?”
我赶紧把化妆包背到身后,“没有没有,您有事儿?”
他想了想,说:“晚上我约了安全局的几个……那算了吧,你把餐定好,然后通知余总,要他跟我一起去。”
我感激地冲他笑了笑,“好的。”我很想说,叶总,对不住了,这是我的终身大事,耽误不得,回头结婚了我定将全心全意为酒店服务。
肖勇在大厅足足等了我二十分钟。我和他出酒店的时候,门童朝我眨着眼睛说:“哇噻,好帅啊。”说完朝前面做了一个OK的手势,我顺着他指的方向再一看,前台几个小丫头全盯着我们看。我对肖勇说:“快走吧,曝光了。”
我们去的是一个农家饭庄,离市区有点远。路上,尽管他的那帮兄弟没命地催,他依然不紧不慢地开着。
农家饭庄很大,正门与饭庄之间有一条很长很幽静的小路,有种庭院深深的感觉,小路走完之后,前面豁然开朗。以停车场为界,靠里面是一个个硕大的鱼塘,周围摆着沙滩椅,客人可以在这里免费钓鱼,有点像海边沙滩;外面则是一栋栋古典洋楼,楼与楼之间隔得很近,围成一个硕大的圆,显得别致气派;楼房的背后全是菜园,远远看去,绿油油的一大片,客人可以亲自到菜园里摘新鲜的蔬菜和瓜果。
我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惊呼:“这简直就像一个世外桃源,我太喜欢了!”
肖勇在一旁看着我雀跃的样子,柔柔地说:“那以后就常带你来,下次再带你去一个地方,比这里还大。”
他的那帮兄弟正在打麻将,见我们进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不约而同地嗷嗷嗷地起哄。
“我说呢,你怎么会迟到,原来是接嫂子去了啊。”
肖勇一拍那小子的头,“别瞎说。”
那小子站起身,“勇哥,玩两把,帮我抬抬火,我今天太背了。”
肖勇转过身看着我,“你来玩儿两把?”
“你玩吧。”我假惺惺地推辞。
肖勇似乎看出我眼里的绿光,一再坚持要我上,我只好假装“无可奈何”地坐上去,心想:既然非要我打,那就不客气了!
看来真是转火了,第一把牌居然好成这样。清一色边五,三个八筒,一对二万,其余的全是条子。我纵横麻坛多年,像这么好的牌少之甚少,禁不住高兴道:“哈哈,你们惨了,麻将机也做牌呢。”
我嗓门特大,和刚进门的时候判若两人。齐齐说得没错,我就是快死了,一坐到麻将桌上胜过打三瓶葡萄糖。
刚打一圈,对方打了个八筒,肖勇在我后面喊:“杠上。”
我说:“不杠不杠。”然后对上家说,“你接着摸。”
旁边几个看牌的都笑,“勇哥,我们嫂子可比你有量多了啊,你也就和了大半辈子屁和,以后多跟嫂子学学。”说完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我上家是一个小伙子,估计跟我年龄差不多,毛手毛脚的不说,还特喜欢吃吃碰碰。上吃下有喜。我跟着连摸四张条子,退出去三个八筒一个二万。真是顺水顺风,对面跟着打了个幺鸡,我一看,激动得不行,连说“碰碰碰”,随即把手里的两个幺鸡拿下来,美滋滋地说:“这东西我喜欢!”
对家听我这么说,指指在场的男人,“喜欢你全拿去。”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他们笑他们的,我无心理会。碰了幺鸡,打出二万,我就听牌了。二五八条,闭着眼睛就能糊。摸了几圈没摸着,下家拆了一对三万打出来,筒子没出来一张,显然是筒一色。
这时,上家打了一张五条,肖勇碰碰我的胳膊,我没理他。第一次见面,总得客气点是不是,让他一个。下家见状,也跟着放了个二条。顺风牌,我糊不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扬长而去。这样摸了两圈,我一个也没摸着。肖勇在后面叹了口气,替我着急。
牌不多了,看下家的样子也估计听牌了。我深吸一口气摸了一张,糟糕,一筒。我看了看下面的牌,决定赌一把。
“一筒!”我大喊一声给自己壮胆儿,等着他翻牌。
下家诡异地笑,朝我竖起拇指,继续摸牌。对家见状,笑嘻嘻地也跟着扔了个一筒出来。我说:“你就知道跟着我跑!”
再到我摸时,我有点紧张起来,如果再摸筒子怎么办?我把牌拿到手里摸了一下,狂喜!
我把二条往桌上一摔,便翻牌边乐得大叫,“清一色关三家,每人一千二。”
这一把给我开了张,清水钓鱼,一把进账三千六。后面几把,我稳住胜利成果,专供门前清和屁和,最后统收三家,赢了四千四。
吃饭的时候,他们纷纷喊我莫师傅,连连对肖勇说:“勇哥好眼光,以后打麻将你在家洗衣服拖地,让师傅跟我们玩儿。”
那小伙子边开酒边嚷嚷:“今天勇哥要多喝点儿啊,我们一起祝贺他找了个年轻漂亮、麻技超群的嫂子。”
肖勇也是个实在人,也不晓得拒绝一下,不一会儿,就喝得面红耳赤。我说:“你少喝点儿,还开了车呢。”
他几个兄弟听见了,“嫂子心疼了啊?”
我笑着问:“我能不能给他代点儿酒啊?他开着车呢。”话音刚落,肖勇拦住我,“不行不行,你怎么能喝酒,我还可以喝。”
大家见状,“哎呦哎呦,别这么恩爱好不好?”
他们这样一说,我心情越发好,加上赢了钱,觉得不喝点酒太对不起这氛围了,再看肖勇一副难受的样子,确实需要救援。
哈哈,我是大力水手!我在心里大喊几声,不顾肖勇的阻挡,起身拿了个杯子,先给那三个受伤者每人敬了一杯。接着,他们敬我,我再敬他们。
几圈下来,不知道是我状态太好,还是他们酒量太烂,全桌子六个男人,就是肖勇好好地坐在我旁边,其余五个,全趴在桌上喊我师傅。
我从来没发现自己有这么大能耐,简直就是一女侠客么,麻将放倒三个男人,白酒放倒五个男人,真是爽歪歪!我乐得在心里唱起了小曲儿: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享清闲……
告别的时候,他们摇摇晃晃地扭着秧歌,拍着肖勇的肩膀说:“勇哥,以后凡是有咱哥几个的聚会,一定要喊上我们师傅,太豪爽了,我们都喜欢。”
上了车,肖勇问我:“怎么样,还行吧?”
我说:“没事,小意思,我还能喝半斤。”
他说:“一般吹牛的时候就是喝醉了。”随后看看我,“你还很厉害的啊,喝酒打牌样样不比男人差,我今天倒是见到了你豪迈奔放的一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