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邀正正之旗,勿击堂堂之阵,此治变者也。”当劳萨带着跑空的部下调头回击明军时,他发觉自己已经失去了克敌制胜的良机。
明军士兵抱着火药桶和自家骑兵同归于尽的疯狂举动,将自家骑兵最后的勇气也给消耗光了,这使得当劳萨回头之时,之前进攻明军的满清骑兵已经向后退却了。劳萨率领的3、40名骑兵需要面对的,依然还是一排整齐的明军阵列。
在经过了刚刚最危急的时刻之后,这些明军士兵显然正处于士气最高昂的状态,看着这些明军士兵的眼睛,劳萨便知道自己此刻再发起冲锋,不过是多损伤自家士卒的性命罢了。
再距离明军阵列还有二十余步时,劳萨终于拨转了马头,引导着部下从明军阵列前横行而过了。这令对面的明军指挥官也是松了口气,刚刚为了支援受攻击的那两面,这些明军士兵已经打出了手中火枪的子弹,现在还没来得及装填呢。
清军骑兵的避让,总算是给了他们一个喘息的机会。当劳萨绕过明军方阵,和自己的部下重新汇合之后,他才发现在刚刚的冲阵中,他起码损失了40多骑,其中一半是跟随了他多年的老八旗,这令他甚为心疼。
毕竟一个老八旗在战场上足以抵得上三名青年八旗,不少人可是经历过萨尔浒之战等历次大战役培养出来的,可不是现在这些年少不更事的八旗子弟可相提并论的。
而就在他清点着自己的损失的时候,被他派去夺取明军火炮阵地的佟噶尔也大哭着跑了回来,他还没到劳萨的跟前,就已经大声的哭诉到:“那些明人实在太狠毒了,趁着我们和他们的士兵纠缠在一起时,直接向战场上发炮,我冲到前方的20余骑都被明军的火炮打死了…”
劳萨脸色铁青的看着佟噶尔身后那些掉了魂似的骑兵,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错估了明军整队速度的他,最终把一锅快要熟的饭都给打翻了。
看着身边这些气喘吁吁的部下,劳萨知道自己这些部下也是到了强弩之末。他们满人可也不是牲口,在连续数日的强行军下,能够发起刚刚这样的攻击一次,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成绩了。
再接下去继续攻击,只会徒耗体力和马力,一次力度不及一次罢了。失去了速度的骑兵,面对这些如此坚韧而疯狂的敌人,无疑是去送死。
在部下们的注视下,劳萨终于开口说道:“城里的守军现在总应该反应过来了,让他们整军出城野战,缠住这股明军。我们先休息,给马匹喂食进水,先缓一缓力气,耀州距离营口50里,我就不信他们能够飞回去…”
站在阵中关注清军骑兵动向的李佑,看到这些骑兵下马开始休息,心里即松了口气,却也不由担忧了起来。清军放弃继续进攻,固然让他有时间调整兵力应对,但是也意味着对方的主将并不是一个蛮干的人,这也就意味着对方下次的攻击也许会更致命。
刚刚的一仗,明军损失了近百人,和那些清军丢下的尸体相比,战损比几乎是2:1。每两名明军的伤亡才换来了一名清军骑兵的死亡。
这还是因为明军控制了战场,所以伤员都抢救了回来,否则明军的损失会更大。也许这样的战绩传到后方,会被某些官员认为是一场大胜,但是对于李佑来说,这样的战绩就是自己的失败。
他可不是那些远离战场的官员,对于那些官员来说,明军的伤亡也就是一个数字。但是对于他来说,这里每一个死亡的将士,都是活生生的人,是他能够叫得出名字,过去几年中一起吃饭、训练和交谈的同袍,每看到抬过来的一具尸体,他都忍不住蹲下身子去听一听心跳,希望对方只是晕过去了。
然而每一次他都极为失望的站了起来,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时,突然从身后传来了一阵吵闹辱骂的声音,这令李佑非常的气愤。
他回头斥骂道:“都踏马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闹,闹什么?这么有力气,刚刚怎么不拿出来。看看地上的同袍,你们不觉得羞愧吗…”
在李佑的训斥下,二排排长刘河松开了拽着炮兵上尉领口的手,但他还是眼珠子通红的说道:“报告营长,我奉命前去协防炮兵阵地,可是这个畜生却对着我的士兵开炮,打死了我们排十多名同袍啊…”
李佑顿时把目光转移到了炮兵上尉张雄的脸上,语气不善的询问道:“是这样的吗?张上尉。”
张雄眼角虽然一片乌青,但是他还是努力站直了身体,对着李佑敬礼后回道:“报告长官,张上尉说的不全,他的队伍抵达阵地时未能及时列阵,导致清军骑兵直接突破了他的队伍。
为了确保大炮不落入清军手中,在张少尉的部下溃散前,我不得不下令向突破了防御队伍的清军骑兵发射了散弹。对于因此死伤的同袍我很遗憾,但是我只是在执行炮兵条例而已。”
李佑皱着眉头看向了自己的部下问道:“张上尉说的是事实吗?”
刘河此时依然还处于一种激愤的状态,他没有正面回答李佑的问题,只是反复嚷嚷道:“就算这样,他也不能下令朝自己人开炮…”
李佑终于明白,张雄说的显然是事实,对于这样的局面他只是稍稍冷静了一下,便决断道:“我们跨海而来,是为了陛下和大明征战,战场之上刀枪无眼,被自己人误伤也是不可避免的事。这种帐不算到敌人头上,难道还要算在自己人身上吗?
而且张上尉如果不向着冲向大炮的敌军开炮,难道要把火炮丢给那些清军?让他们用大炮来攻击我们吗?刘河,我可以容忍你因为部下死亡而悲伤失态一次,但你如果还记得自己是一名近卫军的将士,就不要把自己的无能推卸到别人头上。
如果你能够指挥部下挡住清军骑兵的冲击,难道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吗?”
旁边的近卫军将士原本还在为刘河部下同情而义愤着,但是听了李佑的话语之后,他们又有些拿不定对错了。是啊,如果让这些清军骑兵夺取了大炮,大家恐怕都要葬身于此了。
理解了张雄开炮的用意之后,不少人倒是觉得两边其实都没错,这只是一场悲剧而已。于是不由开始小声劝说起刘河,不要继续纠缠这个事了。
刘河的脑子里还在混乱时,李佑已经再次开口说道:“刘河,张上尉脸上的伤是你打的吗?”
刘河有些茫然的低声回道:“是。”
李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张雄,随即严厉的说道:“以下凌上,就算是平时也重罪。你知道不知道我们现在还在同清军交战,就你现在这种行为,我可以直接用军法处置了你…”
围观的明军军官们顿时神色一凛,他们知道李佑并不是在吓唬刘河。本着同袍之谊,这些军官一边让刘河认罪,一边则出声向李佑求情。
但是李佑只是沉默的看着张雄,在李佑目光的注视下,张雄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向着李佑为刘河求情,认为他只是一时冲动,并非故意凌辱上官。
看到张雄出来求情,李佑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如果这件事不在现场处理掉,刘河回去后最低的处罚也是免职退役,对于自己这位部下显然过于残酷了。
他对着张雄点了点头,随即开口处罚道:“刘河,你于战场上违反军纪,我现在剥夺你排长的职务,调任辎重部队听命,二排由排副负责指挥。现在全体解散,都给我回去各自的岗位,我们可还没有结束战斗…”
在李佑快刀斩乱麻的处置下,一场可能引起内部分裂的争论算是偃旗息鼓了。各位军官纷纷散去,回去了自己的岗位。
这时李佑的副手才有空向他着急的说道:“营长,这些阵亡的同袍和受伤无法行走的同袍,数量超过130人,我们现在没有这么多车辆把他们运回去啊…”
李佑看了一眼正要转身离去的炮兵上尉,一边出声叫住了他,一边对副手回道:“车辆会有的,你再仔细甄别一遍,绝不能拉下一名同袍,我一定会把他们带回去的。”
当张雄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向着自己走来的李佑预备敬礼时,却不料对方突然在他腹部狠狠的重击了一拳,打的他连胃里的清水都呕吐了出来,整个人弯下腰缩的像是只虾米,过了好久才直起身子。
李佑这才在他耳边说道:“也许你做的很符合条例,但并不代表你没错。请你记住,军中同袍不是可以随意牺牲的消耗品,再有下一次,我会让你在军中待不下去的。”
张雄的脸色虽然难看,但还是勉力向李佑敬礼道:“多谢长官教诲,下官一定会铭记于心。如果长官没有其他指示,我这就先回去值守阵地了。”
李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天黑之后把两门12斤炮破坏了,我们撤退的时候可带不上他们,炮兵的车辆交给辎重部队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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