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初一只庞大的车队出了沈阳北门后,往北穿过辽河平原,再沿着蜿蜒曲折西辽河向西北方向而去,顺着西辽河的源头之一西拉木伦河穿过大兴安岭的崇山峻岭。
从大兴安岭深处出来,走过一段低山丘陵的道路,眼前便突然映入了如同浩瀚海洋一般的大草原。
一眼望去,面前草原如同巧手织就的绿毯,一直绵延到了天边的尽头。这里便是锡林郭勒草原,也是抚育了蒙古族的发源地。
走在这只车队前方,一名30出头,相貌不俗的骑士突然勒马停了下来。他停在车队边上,开始对着经过的车队伙计们鼓劲喊道。
“老少爷们都精神点哈,我们出了这大山,前面已经是锡林郭勒草原了,看到这这草原也就离家不远了,越是这种时候,便越不能放松。
这辛苦了大半年换来的货物,可不能在半道上让鸟雀给啄了去。大家伙的家小能不能过好这个年,可就要看这几天了。”
“放心把,范东家,有我们在,就算是一双破草鞋也不能让人白拿了去…”
随着一名年轻伙计的豪气回答,数百人组成的车队,顿时开始闹开了锅。
这位穿着一身短打扮的青年骑士,一边笑意满面的同经过自己身边的伙计们打着招呼,一边或不时的高声回应了几句笑话,顿时把一支刚刚穿过大山,感觉紧张且疲惫不堪的车队给重新鼓动了起来。
这位骑士正鼓舞着自己的车队士气时,一位20岁上下的年轻人控着自己的坐骑,小心的从车队的后面跑了上来。
他在青年骑士面前停下之后,便低声的对着他说道:“永斗叔,那两个大汗派来的人似乎有些问题啊,这些天他们总是在车队经过的地方查探着,我还看到他们避着人悄悄画图呢。他们不会是奸细吧?”
范永斗狠狠的盯了自己的侄子一眼,然后便低声的训斥道:“你是吃饱了没事干啊,谁让你去盯着他们的。我只知道他们是去张家口进货的商人,我不过是顺路带他们一程。他们在路上做什么同我们有什么相干?你要是再无理取闹,信不信我把你送回介休老家去?”
在他的严厉斥责下,那名年轻人不由垂头丧气的拨马跟着车队前去了。
看着侄子离去,范永斗这才抬头向着车队尾部看去。之间在车队后方的一处丘陵上,两名骑士正下马站在丘陵上,对着四周指指点点的交谈着什么。
范永斗只看了一眼,便转过了头来,拨着坐下马匹返回了车队中去。
这只车队离开大兴安岭丘陵地带后,向西北方走了两天时间,便看到了一个大湖,大湖的东南面是大片大片的苇塘。而在大湖东面的平坦草原上,则驻扎着数百个蒙古包,还有一大群一大群的绵羊、马群分散在左近。
原本蒙古包之间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人,在营地边缘放牧的牧民看到这么一只庞大的车队出现后,便飞奔回去对着营地报了警,于是从蒙古包内冒出来的人群顿时挤满了整个营地。
一小队武装起来的牧民上马后,便向车队冲了过来。当那个牧民向着营地飞奔而去的时候,范永斗便已经下令车队停了下来。
看着十多名武装起来的牧民向着车队奔驰而来后,他一边示意车队的伙计不要乱动,一边赶紧张开双手迎了上去。带队而来的一位蒙古小首领看着他摆出的这个和平姿势,也令自己的部下停了下来,只他自己策马走了过来。
“远方的朋友,你们来自哪里,又要往哪里去?这里是受林丹汗庇护的克什克腾部,你们是想做客人还是我们的敌人?”
范永斗赶紧按照草原上通用的手势,用蒙古语向这名蒙古小首领说明了自己的身份,表示自己只是一名经商的商人。他来到草原只是为了做生意,现在正想要返回张家口去。
听说这是一只商队,这名蒙古小首领的脸色顿时缓和了下来。他一边示意身后的士兵跑回去解除警报,一边大为开心的欢迎道:“你们是商人?那可真是太好了。
今年草原的西面和东面都在打仗,因此草原上的商路都断绝了。我们积攒了一大批皮货,但是却看不到商人来收购。你们要是再不来,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皮货烂掉了…”
在这位叫做哈桑的蒙古小首领的热情招呼下,商队便开始向着湖边的部落营地再次走去了。
返回的蒙古牧民解除了危险的警报,当商队走到了部落营地外停留下来时,这个部落的年轻女子已经端着马奶酒等在了营地门口,准备接待这些远来的朋友了。
范永斗吩咐了自己的侄子在外头搭建休息的营地后,便命下人取出了一些丝绸棉布,准备以此作为礼物送给此处部落的首领。
按照蒙古部落的迎客风俗,他们在几名健美的蒙古女孩的歌唱声中连续喝了三碗入门酒后,范永斗和几名随从才被哈桑接进了,营地中间装饰最为豪华的蒙古包内。
这个属于克什克腾部一支的部落,原本的草场在大兴安岭另一边的辽河套草原上。
因为林丹汗下达了西迁的命令,他们不得不跟着察哈尔部翻过了大兴安岭。
这只原本近2000人的中等部落,在被连续抽走了近400名青壮后,终于对林丹汗的命令产生了抵触情绪。
他们虽然不敢直接反抗林丹汗的命令,但是却采取了消极对抗的做法。他们在迁移的路上拖拖拉拉的行走着,并不愿意跟上察哈尔大部队的脚步。
而另一方面,林丹汗轻易的攻下了喀喇沁部及土默特部等丰饶的草场后,首先霸占了最为富饶的草场,而不再约束那些附庸部落必须迁移到自己身边来了。
如此一来,不仅察哈尔内部因为草场分配不公而颇闹出了些矛盾,那些原本附庸于察哈尔的中小部落,在听从林丹汗命令西迁后,也因为分配到的草场不及辽东旧地,开始纷纷往来路上迁移了。
这支克什克腾部收到了这些消息后,当即终止了向河套平原继续迁移,但是他们也不敢独自返回辽东,最后便在靠近大兴安岭的岗更诺尔湖驻扎了下来。
在这里,他们收拢了一些因为战争流离失所的蒙古牧民,现在反而比迁移之前更为兴旺了起来。
岗更诺尔湖号称恒久不竭之湖,四周有上百条溪流流入湖中补充湖水,因此水面异常的开阔,湖中水产丰饶,但是因为蒙古人的宗教信仰不能吃鱼,因此这个大湖内的鱼类资源并没有开发出来。因此,招待范永斗等人的食物也主要是奶制品和牛羊肉。
岗更诺尔湖因为水量充沛,东南方的水滨区变成了苇塘外,大部分靠近湖边的岸上,也成了沼泽湿地。只有湖北面地势较高的地方,才能直接走到岸边。
因为这个大湖的存在,因此这里便成了附近最出色的草场,特别是东南处的大片芦苇,最为适宜马、牛等大畜的放牧。
这支克什克腾部在此地定居下来之后,便喜欢上了此地,觉得比自家在辽东的旧营也不差多少。
但是驻扎在这里,也有个极大的弊端,那便是此地似乎偏离了草原上的商道。而除了牛奶、牛羊肉和皮货之外,他们并不能生产出其他生活物资。
虽然在这里定居不久后,克什克腾部找到附近定居的大部族,从他们那里兑换到了盐和少量日用品,但是除了广济湖出产的质量上乘的大青盐较为便宜外,其他日用品都贵的离谱。
就是这么贵的日用品,对方还不愿意多换,因为他们也是要从汉人那里换来。而今年因为察哈尔部西迁,草原上的商道都断绝了,因此这些日用品成了有价无市之货。
这只蒙古部族的首领,40多岁的巴图,皱着眉头向着范永斗等商人讲述了自家部族的窘迫困境,希望能够同这只商队建立起一个长久往来的关系。
范永斗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巴图的请求时,坐在他身边的一位相貌堂堂,体格魁伟的青年人,已经侧着身子在他耳边下着命令道:“答应他,这里是出大兴安岭的冲要之地。大汗若是带兵出山,正好在此地落脚修整一番。”
虽然这位和他年纪差不多的青年口气不善,但是一向在商队里说一不二的范永斗,却丝毫没有不悦的神情。
他抬头对坐在上首的巴图说道:“巴图台吉的提议正合小人的心意,小人正是打算开辟一条从张家口经过坝上草原,然后越兴安岭进入辽东的商道。
既然巴图台吉想要在同我们建立一个,长久的贸易往来关系,那么不知道台吉允不允许我们商队在此地建立一个货栈,作为货物收集和转运中心呢…”
对于范永斗提出的建议,这位蒙古部落的首领显然很感兴趣。随后两人交谈了整晚,把这个贸易往来和建立货栈的事宜确定了下来。
让这位巴图台吉大为开心的是,这位叫做范永斗的汉人,做生意居然出人意料的公道,这让他顿时对范永斗产生了好感。
而在洽谈之后的闲谈中,那位自称是范永斗堂弟的范文程,不仅才学渊博,而且见识出众,更是让巴图台吉钦佩不已。
当他们离开之时,巴图台吉亲自带着人护送了一段路程,还派出了向导给这只车队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