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身体向着福王倾了倾,意味深长的对他说道:“叔父有没有想过,就算是你现在当上了宗人府宗正,也未必能保证让你在京城安稳的住下去。没人规定,在宗人府宗正一定要住在京城啊。”
朱常洵的脸色顿时变了变,不过他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陛下的意思是?只要孤审理这件案子,就能在京城留下来?”
朱由检微笑着说道:“这件案子时日久远,涉案的当事人也有不少已经过世了,想要理清这件案子,恐怕是一件非常让人头疼的事。”
朱常洵非常认同的连连点头说道:“陛下说的不错,这案子当年就是一团浆糊,深究起来不但要涉及朝中大量的官员,还会让楚藩争斗不休,更会让天下人因此案轻视宗室,因此父皇才选择了终止追查,孤以为还是不予理会为好。”
“哈哈,叔父真是实诚人啊。皇祖父当年是没有时间和这些人纠缠,但是叔父现在难道很忙吗?且只要这件案子一直不结束,叔父不就能够一直留在京城了吗?”朱由检向后靠了靠说道。
朱常洵颇为心动,但是还是有些迟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踏入这场浑水。
朱由检突然小声的补充了一句,“楚王一宗建藩200多年,湖广又是出名的鱼米之地,楚宗之富仅次于蜀王一系啊。如果现在的楚王真是一个假货,这楚王府200多年的积蓄岂不是便宜了外人?”
朱常洵自然是好财的,要不然也不会刚到京城没多久,就想要把自己的钱财从银行里弄回来了。
湖广行省从开国起就没有闹过兵灾,虽然间或有几次水灾,也不过是局部地区罢了。以他的估计,楚王府内的财货最起码也是自己财产的2倍之上,这显然让朱常洵有些眼热了。
如果楚王是同宗兄弟,他也只能是眼热一下,毕竟还有礼法束缚着,他也不能有其他想法。但是如果这个楚王是西贝货,想到这么大一笔财产居然落到了不相干的外人手上,福王顿时没来由的生起了一丝火气。
拿定了主意之后,朱常洵便端正了姿态,对着崇祯拱手说道:“请陛下将这件案子交给孤,孤一定会揭穿这个假王的真面目,给楚宗讨上一个公道。”
朱由检看着突然变得兴致勃勃的福王,沉默了一会才说道:“叔父恐怕还是没听明白朕的意思,这楚王一案不管得出什么结论,到最后总是会有人用它来攻击叔父,甚至是攻击我大明宗室。”
朱常洵先是大惑不解,接着又似乎明白了些,他试探的问道:“那么陛下的意思是?”
朱由检并没有直说自己的想法,而对着福王说道:“朕听说江南地方一些富商最喜欢争讼,尤以扬州和浙江为最。
朕之前从江南征召了有名的讼师约2、30人,以完善本朝的司法断案流程。
这些讼师对于问案最为精通,叔父回去之后可以同他们多多商议,看看这么把这案件磨到两方的人都不想打官司为止。
朕只说两点,既然是问案,凡是涉案人员都必须在京城等候召唤,而审案的经费自然是要原被告先行垫付,叔父可还有疑问?”
王承恩命身边的近侍带着满腹心事的福王离开了皇宫,而朱由检也启程前往了嘉乐殿。
王本仁、刘道衡、蔡元令三人带着四海商行的各位股东,已经站在殿外等候皇帝的到来了。
崇祯和各位股东稍稍寒暄了几句,就同大家一起走进了殿内。朱由检还没坐稳,就开口对着各位股东问道:“四海商行筹备的物资究竟如何了?到底能不能满足大同附近20万人左右的生活物资供给?”
刘道衡向前走了一步,对着皇帝说道:“大同本身是边镇重地,又是同土默特等蒙古部族的市易之地,事实上物资供应并不缺乏,只要有足够的银子就可以购买到粮食和各种物资。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晋商拒绝接受中央银行发行的纸币,他们认为这是徽商想要染指晋地的边贸,因此晋地的商人不仅联合起来抵制中央银行在晋地设立机构,连带着对我们四海商行也采取了拒绝合作的态度。
如果钱粮和军需物资都需要从京城起运的话,恐怕四海商行是无法在2个月内,为陛下在大同筹集到足够的物资的。
此外,前几天福王在银行提钱无法满足,在银行内大闹一场的事情传出后,对纸币信誉的打击相当大,商行不得不留存了一部分现银作为预备金…”
朱由检打断了他说道:“福王的事情,朕已经解决了,很快他就会把银子存回银行去。现在,朕只想问,如果想要在大同筹集到足够的物资,应该采取什么办法?”
蔡元令从旁插嘴道:“维持20万人日常生活的物资,每个月最低限度大约需要20万元,而陛下要求最起码准备5个月,那就是100万元。
而准备10万人军队的作战,军备器械方面的支出大约为50万元,每个月的维持经费是30万元,以陛下最低要求三个月准备,就是90万元。
在加上50万元的市赏和60万元的战争预备费用,也就是说,我们必须要在大同准备300万元的物资。
但是这些物资的价格是以平时价格计算的,如果得不到晋地商人的支持,无法就地筹集大部分物资,恐怕支出会超过现在预算的一半,达到450万元。”
看着皇帝沉默不语,刘道衡趁机说道:“陛下,晋商同徽商之间的矛盾,我们四海商行实在没必要插手。
晋商发迹远早于徽商,虽然近代是衰落下去了,但是烂船尚有三斤钉,更何况晋商这条船还没有烂,山右商人之豪富,足可左右秦、晋、豫三地物资的流向。
不管是调运物资入陕西,还是应付大同关外的这场战争,没有晋商的支持,就算事后能够得到一个好的结果,我们付出的精力和资金,也将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这恐怕会动摇到,陛下今年对于北直隶的发展计划。”
朱由检虽然有些动摇,但是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心,八大晋商出卖同胞,向满清出售粮食军饷并打探情报的历史,实在是让他不愿意同这些晋商进行合作。
“如果,朕下令山西进行军事管制,强制这些商人出售物资呢?”朱由检忍不住问道。
蔡元令赶紧想要打消皇帝这个可怕的念头,“那样的话,陛下能得到的,不过是大同城内的一部分物资,最多也就支持2、3个月,没有后续物资的补充,大同将会成为一座死城。”
“2、3个月,你们还开辟不了一条抵达大同的商道?”朱由检不由皱着眉头问道。
蔡元令不得不解释道:“俗语云,千里不贩粮,百里不贩柴。这开辟商道,绝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如果没有熟悉道路的商帮,路途上安全的货栈,就实施这么大规模的运输物资行动,一旦出了什么岔子,不仅仅是商行会受到莫大的损失,还会牵连到陛下的作战计划,那时我等岂不是百死莫辞。”
刘道衡从旁急急的小声补充了一句:“晋商转运物资的商道有二,一是湖广经商洛古道入陕,然后从陕西渡黄河进入山西,直到大同,主要是茶、瓷之物;
二是从河南过黄河到保定,然后从井陉古道入山西,再运到大同,主要是粮食等货物。
此外,近来晋商还开辟了从大同到张家口之间的商道。这些商道都经过山西境内,若是同这些晋商交恶,我们四海商行在晋地的商队,恐怕会被地方豪强为难啊。”
朱由检叹了口气,终于决定还是向现实低头,他对着这些四海商行的股东说道:“你们先到边上的偏殿等候,王承恩你把那些晋商代表叫进来吧。”
四海商行的股东对着崇祯行了一个礼节,便跟着一位内侍走了出去,而很快王承恩便把5、6位晋商代表叫了进来。
赵思恭、李思孝、翟宁、田生柏、黄止鸣五人走进来后,便对着殿上就坐的崇祯叩首行礼。
朱由检并没有让五人起身,他对着王承恩小声说了几句,王承恩便上前说道:“陛下已经看了诸位上书,但是这些事务都是商人代表大会中已经决定的事务,即便是要进行更改,那也是下次召开会议时要商讨的内容,你们何故如此喋喋不休,逗留京城不肯离去呢?”
赵思恭顿时稍稍挺起了身体说道:“请陛下明鉴,小人原不敢有辱圣听,但是这次商人代表大会召开的实在是有些匆忙。我晋地有名望的商人,因为大多在边地等候马市开市,所以基本没有入京。
听闻了商人代表大会的决议全文之后,在大同开市的各家晋地商号,公推我等几人赴京向陛下请求,给予我晋地商人同其他地区商人以平等待遇。”
王承恩躬身等候崇祯的吩咐,不过朱由检这次却已经不耐烦让他传话了。
朱由检语气不善的对着下方跪着的晋商说道:“你们究竟想要什么样的平等待遇,不妨说出来,让朕见识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