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自查阅了参加殿试的准进士们写下的上京途中见闻录,崇祯居然发现了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天工开物?的作者宋应星。
在一干准进士之中,自然是以宋应星写的途中见闻录最有知识性,而另一位叫做宋应升的,写的最为贴近小民的生活。
在王徵、范景文提交的进士名次榜单上,毫不意外这两人的名次都落在了最后。显然两人的八股写的并不出色,不过崇祯对此却很理解,毕竟在他的记忆中,似乎宋应星并没有考中过进士。
虽然他不清楚为什么这个名字会出现在殿试的名单内,但是籍贯江西,年龄40多岁,显然应该是那位?天工开物?的作者宋应星本人。
王徵、范景文两人送上金榜名单的时候,正好见到皇帝拿着一份文章心无旁骛的看着。
王徵、范景文随后就看到,在皇帝身后的屏风上面,记录着三排名字,最上方只有两个名字并排写着。
范景文目光轻轻扫过,就发觉这些名字都是本届进士科的新晋进士。不过整个屏风上面的名字数量还不足百人,且名字的排列次序同他们递交上去的金榜名单次序,完全是大相径庭。
范景文心中顿时大为紧张了起来,虽然皇帝有调整榜单名次的权力,但是这次会试和殿试却和以往不同。
本次会试有一半的名额是分省选拔,另外一半名额才是按照文章好坏进行定夺。因此本届会试合格的,进士们的文字水准参差不齐。
到了殿试时才重新排列了名次,如果皇帝对于金榜名单次序做大范围的变更的话,当这些新科进士的文章流传出去,恐怕是无法让士子心服的。
正当范景文仔细思考着,一会皇帝提出变更名次时,他要如何进行劝谏时,崇祯终于看完了手中的文章,抬起头来了。
“原来王卿、范卿两位都到了啊,朕看文章有些入迷,都没觉察到呢。吕琦给他们赐座。”
王徵、范景文向皇帝谢恩之后,就奉上了他们拟好的金榜名单,还有前20人的卷子。
朱由检粗略的翻了翻卷子,然后又看了看榜单,找到了宋应星、宋应升两人的名字后,就把榜单交给了王承恩,让他对一对屏风上的名字是否都在榜单之内。
范景文看到这一幕,思索了片刻,就横下心向崇祯劝谏道:“陛下,本朝取士,向以文字论高下。臣虽然不知陛下在屏风上的这些名字是如何拣选出来的,但是臣请陛下修改进士名次时,勿要偏离文字水准太远。”
朱由检忙不在乎的对他回道:“朕不会去修改你们送上来的名单次序,朕只是想要确认下,他们这些人是不是都在名单之中。金榜上的名次,对于某些人来说大约很重要,但是在朕心里却并不如此,所以朕不会去打破某些人的梦想。”
崇祯正说着,王承恩已经把手上的榜单核对完毕,交还给了他。朱由检示意吕琦拿来了玉玺,在金榜名单上盖了下去,然后交还给了范景文。
当王徵、范景文从乾清宫出来时,他们花费的时间还不到半个时辰。崇祯元年的抡才大典到此就算是结束了,事情办的如此顺利,王徵是满怀喜悦,他终于可以再次回到科学院去做他的研究去了,但是范景文却有些心事重重了。
他们两人刚刚离开,朱由检便对着王承恩吩咐道:“通知蕺山先生准备一下,所有的新科进士都进入中央官校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培训,学习如何处理政事、写作公文等。
六部及顺天府、宛平、大兴县,都要抽调官员为这些进士上一堂课。此外让中央官校对这些进士的上课表现进行记录,送吏部进行存档,作为分配职位时的参考。”
王承恩点头应是,就想要出门去传达皇帝的命令时,朱由检再次叫住了他说道:“恩荣宴之后,替朕安排个时间,朕要见见宋应星、宋应升两人…”
崇禎元年戊辰科一甲三人是刘若宰、何瑞征、管绍宁,二甲头名是庄应会,本科共取士353人。
虽然一些江南士子对新科考方式感到不满,但是其他各省士子却大为支持科举分省名额制度,且一甲三人的文章的确压倒了众人,这让非议本届科举的声音少了不少。
殿试的第二日就是公布金榜的日子,第三日则是在礼部举行恩荣宴。
按照往年惯例,殿试传胪后三日,还要进行一次朝考,朝考分一、二、三等。以作为选庶吉士和授与官职的依据。
然而,今年的朝考却被取消了。而是改成了三个月的官校培训,学习如何做官。
对于这种改革,大部分士子都比较欢迎。一方面一些不是官宦家庭出身的士子,需要通过这种学习,吸收如何处理政事的经验,而不是去自行摸索。
另一方面,朝考和之前的考试严格程度不同,有关系有门路的进士,往往可以获取更好的位置,而一些平民出身的进士则被分配到了穷山恶水的地方去当县官。
因此,皇帝制定的这条新规则,波澜不惊的就被新进士们接受了。
而崇祯在武英殿内召见了宋应星、宋应升两兄弟后,才知道这两人居然还是亲兄弟,同两人聊了一个下午之后,崇祯心里大为高兴。
兄长宋应升熟悉于人情世故,同那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腐儒不同。他也不排斥商业和手工业,且反对江南书院那种夸夸其谈的治学方式。同他弟弟宋应星一样,也是一个讲究学以致用的儒者。
而宋应星虽然处事并不如其兄圆滑,但是对于各种手工业技术、农业种植技术和自然科学上的研究,却远不是宋应升所能企及的。
见过了宋家兄弟之后,崇祯思虑了许久,终于想好了要如何安排使用这两兄弟。
而差不多就在这个时候,沈培终于抵达了京城。这位崇明沈家海外贸易的主事者,虽然一生之中见过了无数的惊涛骇浪,但是同大明皇帝谈生意,这还是第一次。
就算是一向胆大的他,入住了京城会同馆之后,也变得有些惶恐了起来。
他在会同馆并没有住上几天,就被皇帝所召见了,召见的地点并不在宫内,而是在北京图书馆内的同文馆中。
在同文馆内的一间花厅内,沈培在一名太监的带领下,终于见到了大明皇帝。和他想象中的不同,他所见到的皇帝本人,似乎比他的年龄更为成熟一些。
按照路上太监的提点,沈培五体投地的趴在了崇祯面前,不敢做多余的动作,唯恐冒犯了皇帝。
崇祯低头看了看,便温和的说道:“你就是沈廷扬的五叔公啊,不必如此多礼,起来坐下说话吧。”
沈培头也不敢抬的说道:“小民不敢冒犯天颜,请陛下训示,小民洗耳恭听。”
朱由检摇了摇头说道:“你这人倒也有趣,没见到朕的时候,你还要同朕讨价还价,怎么见了面,就改口让朕训话了?
你还是起来坐下,好生说话。这里是同文馆,不是宫内。朕今天就想要同你谈些生意,不讲其他事情…”
在崇祯的好言劝慰之下,沈培终于战战兢兢的起来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但是他也只有半个屁股挨着椅子,不敢完全放心的坐下去。
朱由检并没有在继续说什么,而是询问了些关于沈培在海外经商时的一些经历。
皇帝聊家常一样的问话,终于让沈培紧张的情绪放松了下来。而崇祯从他口中,也了解了不少关于海外贸易及东南亚的风土人情。
聊了许久之后,朱由检突然若有所思的对他说道:“你去过东南亚这么多地方,又通晓这么多不同的风土人情,那么你有没有想过把自己的经历都写下来,写成一本书让我大明百姓了解下海外的情况?”
沈培眨了眨有些混浊的眼睛,有些不知所措的说道:“回陛下,小民不过是一个粗通文墨的商人,如何写得出这种文章,那是读书人才能干的。而且这种海外经商的粗鄙之事,又有什么人愿意去看呢?”
朱由检笑了笑说道:“海外经商可不是什么粗鄙之事,你们拿着中国制作出来的东西,从海外换回中国所需要的资源,又给朝廷上缴税赋,以造福于人民,这是有利于国家的好事。
你把自己在海外经商时的经历写下来,一来可以让大明百姓开拓见闻,二来也可以让那些想要从事海外贸易的商人们少走些歪路,又怎么会没人看呢?
朕以为,只要你把自己这些年的经历详细的记录下来,就已经是一本很精彩的书籍了,至于文字方面,完全可以找人润色一二。你若是能写出这样一本书,朕让这图书馆首先收藏一套,你觉得怎么样?”
崇祯的建议顿时让沈培心动了,江南商人最为好名,为了一篇墓志铭,甚至不惜花数千两白银,请求名士写上一篇。
能够留下一套写着自己名字的书籍,在这座皇帝修建的图书馆内,这无疑让沈培有些激动了起来。
“若是小民完成此书,是不是能请陛下写上一篇小序?”沈培有些贪心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