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康四年公元338年五月,燕地棘城。
“队长,待会交班后我们去长乐街喝一杯怎样?嘿嘿,我听说那里最近又从南方运来许多汉家女,那叫一个水灵啊,啧啧。”棘城城头上,一个大约二十来岁的年轻燕国士兵背靠箭垛,两眼放光的朝着他面前的中年男人说道。
“哼,别满脑子是女人。赶快给老子滚过来,打起精神继续巡逻。”队长有些不满的朝着年轻士兵叫骂,他体格魁梧,脸上有着一条可怕地伤疤从右眼一直贯穿到左颌,虽说看上去有些恐怖,但是这也是他最为骄傲的荣誉。
“不是吧,队长。马上就要交班了,没必要这么严格吧。”年轻士兵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箭垛,跟着队长继续巡逻,嘴上还不停的抱怨着。
“少废话,你这个臭小子,难道不知道现在正是非常时期吗?”队长摸了摸脸上的伤疤,满脸怒气的说道。
“哼,队长,你太小看我燕国将士了,要是赵人真的敢来,看我一刀一个。”年轻士兵一边抽出佩刀耍弄着一边不满地囔道。
疤脸队长没有接话,只是再次摸了摸脸上的伤疤,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些菜鸟们啊,还真是不知者无畏啊。
“队长,咱们这还有地震?”前巡刚一小段距离,年轻士兵停下脚步一脸疑惑的问向疤脸队长。
“没有!我说你这个臭小子能不能安静的巡逻,别整天啰嗦个没完,哪来的这么多问题!”疤脸队长没好气的回道,伸手往年轻士兵头上敲了两下。
年轻士兵摸着被敲的脑袋,满脸的委屈,嘴上还嘀咕道“明明感觉有地震的,队长还说没有。难道是队长老了不中用了?嘿嘿,一定是这样。”忽然,他感觉脚下又轻微的震了震。就连他前面的疤脸队长也感觉到了。
“看吧,看吧。我就说有吧。”年轻士兵一脸得意的大喊道。
“闭嘴!”疤脸队长一脸严肃,大喝一声。年轻士兵吓得一抖,不敢再说,心中却腹诽不已。
这时,他们脚下又传来了微弱的震动,缓慢却又连续不断。
“难道……真的让这臭小子说中了?”疤脸队长一脸严肃,低头沉思着。
“队……队长,你……你看,那是什……什么?”年轻士兵看向远处,满脸惊惧,口中哆嗦着,一手死死拽着疤脸队长的衣服。
“什么事?”疤脸队长非常不满年轻士兵打断自己的思绪,一脸怒气的抬头向远处望去,脸色顿时大变。
只见远处,那天地一线之间半落残阳之下被陡然出现的一线黑色小点所挤满。这接天一线的黑色小点渐渐变大,隐隐显出个个身形。忽然一声古老而苍凉的号角声传来,响彻大地,回荡天地之间。那天地一线之间漫无边际的黑影快速变大,从接天一线快速的变成漫天一片。
漫山遍野的身形密密麻麻,无穷无尽,令人不由得生出一股惊惧与无力之感。而脚下轻微而缓慢的震动逐渐加强,耳边那迫人心神的战鼓混着那令人心惊胆战的奔涌脚步声也由远而近,由小而大。
转眼之间,那无边的身影便奔涌临近,疤脸队长甚至能清晰看见那蔽日旌旗上大大的石字!无穷无尽的赵国士兵,他们个个挥舞着制式精良的武器,仰天咆哮煞气震天!
那无尽而疯狂地咆哮和着雷鸣一般的奔跑声响彻云天,令人心惊胆寒;从无数战车上传来的隆隆战鼓声回荡天地,声声使人心惊肉跳;遮天蔽日一般的旌旗随风飘展,猎猎作响,让人心理已近崩溃边缘。
这一刻,大地在颠抖,空气也似乎停顿了,天地间弥漫着一股强烈的血腥味。
“快!迅速禀报!就说赵王石虎亲率大军来袭!”疤脸队长脸色苍白强忍着心中的恐惧,还算镇定的朝着那浑身颤抖不知所措的年轻士兵吼道。随即解下腰上号角,用尽全身力气吹响,然而却功效不大,早早便湮灭在赵军无尽的咆哮声中。
“你他(和谐)妈还愣着干什么!快!”疤脸队长转身见年轻士兵仍然浑身颤抖的呆立原地,不由火冒三丈狠狠朝着年轻士兵踹了一脚。年轻士兵这才回过神,抹了抹被撞得头破血流的脑袋,连滚带爬的朝城楼下奔去。
疤脸队长见年轻士兵终于赶去禀报,心下稍安,抽出腰中佩刀朝着碉楼奔去。此刻号角已失去作用,他必须尽快点燃碉楼狼烟。
……
棘城中心,燕国皇城内一片肃杀之气,到处可见行色匆匆满脸严肃的军事人员。军议大厅内,燕国各级高层军官全部到场,他们静静的听完年轻士兵恐惧而颤抖的禀报后,带着凝重的神色齐齐向着首座看去。
首座端坐着一位年约四十左右,身材威猛高大,一身戎甲的中年大汉。他国字脸,剑眉直插入鬓,鼻梁挺直,眉目间不怒自威。顾盼之际,身上那不自觉流露出一种铁血气势,压的人喘不过气来。他便是燕国开国君王文明帝慕容皝。
慕容皝皱着眉听完那年轻士兵惊慌失措的禀报,眼神闪烁的扫了在座各高级军官一眼,用低沉而威严的声音,缓缓开口道:“如今石虎亲率几十万大军倾巢来袭,我燕国军民大为惊恐,而更有三十六城闻风而降。赵军携此威势,本王欲率众暂避其锋芒而后图之,众卿以为如何?”
“回大王,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可!”下首一个年龄大约四十来岁着汉人书生服的人立即起身回道。这人瘦消身材,看似弱不禁风,但是他锐利的双眼不时闪现出一丝睿智的神采使人不敢小噱。
“哦?高内史何出此言?”慕容皝眉头一挑,沉声问道。
“臣以为,赵军虽强看似数十万之众,然而却不足为惧!赵军多以骑兵为主,攻城已是处于下风。而又深入我燕国腹地,补给困难,只要我军据守坚城,不消多时赵军自会退散!”高诩轻抚下巴长须,缓缓说道。
“大王!臣也认为高诩高内史所言甚是。今赵强我弱,大王如果退避则会促使赵国军势大成!如果赵人因此收服我燕国国民,待到兵强粮足之时,我燕国将再也无法与之抗衡了!”慕容皝右下首一位三十来岁,彪悍而不失睿智的大将慕舆根起身而立,抱拳说道。
看到慕容皝点头示意,慕舆根接着沉声说道:“臣认为这正是赵人之计,想要迫使大王退避其锋芒。如今我棘城城池坚固粮饷充足,如若固守,赵军急攻必不得力。不如先固守观形察变,或许能找到赵军破绽。就算局势对我军不利,也可再做退避打算!”
慕容皝点点头沉思片刻,再抬头之时双眼已是精光四射,威严压众!
“大敌当前,看到众位如此众志成城,孤深感欣慰!石虎不过一反复无常小人矣,不足为惧!”慕容皝扫了扫在座将臣,用铿锵有力的声调接着说道:“诸位!如今兵临城下,可否有胆随本王击退贼子!”
“末将等誓死追随!”四周诸将受慕容皝铁血气势所感染,一个个如同狂狼一般双目赤红,仰天咆哮。鲜卑燕国将士铁血风骨由此可见一斑。
“大王!小将愿做阵前卒以试赵军虚实!”话音刚落,末首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传来。循声望去,却见一个年约十六七岁光景的年轻将领抱拳请战。这年轻将领标杆般笔挺的修长身材,小麦色的健康肤色,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梁,薄薄却紧抿的唇,锐利的双眼不时闪现出一丝睿智的神采,好一个翩翩儒将的风采。
慕容皝眼睛一亮,心中大感欣慰。“哼!石虎,纵使我慕容皝身死国灭,但我慕容家大好男儿却杀之不尽!”
随即,慕容皝佯作微怒,斥道:“慕容恪!退下,看看在座众位,有你插嘴的余地?”
慕容恪撇撇嘴,一丝微笑不被察觉的浮现,他不再继续,静静退了下去。
此时,又有一人站出,他身长八尺有余,威猛无双,气势不凡,却是玄菟太守河间刘佩。
刘佩面色一正,抱拳请战:“如今强敌兵临城下,军心浮动,燕国安慰全系于大王一身。今强寇在外,众心汹惧,事之安危,系于一人。大王此坐镇本营,自当有自己的重任,并不宜示弱。事情危急,臣请战出击,纵使无大捷,也足以稳定军心了!”
“好!”慕容皝眼中精光一闪,大声叫好,随即叫来左右,“上酒!为我燕国虎将壮行!”
见侍从端酒上殿,慕容皝从座中走下,抢过酒壶一把推开侍从,拿起酒杯亲自倒满一杯酒递给刘佩,“刘将军!切记,如事不可为不必为之!将军你可是我大燕基石,不可有半点闪失!”
刘佩有些感动的看着慕容皝沉默不语,用力点点头,双手捧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斗篷一摆,大步朝着门外走出……